“我有问题!”
从电车上下来,走在前往清川的小路上,小鹿心爱盯着飘浮在自己旁边的鸦取惠美,表情疑惑。
“刚才的那些幻想也太仔细了吧……说,你是从哪本青春恋爱漫画看到的?快推给我!”
“说什么‘漫画’的,才不是‘漫画’!”神使小姐气咻咻地叉腰说道。
“嗯?真的?”小鹿同学站定,以手扶颌,脸上不存在的眼睛发出反光,如同一名侦探。
“除了细节过多之外,你说的那些‘绘景’还有很多问题呢。”
“首先是各个场景之间存在着矛盾和重合的地方。之前说过的类型情节在后面又几近重演,像是一个漫画分镜的反复叙述。”
“其次,时间线和故事发展有问题。”
“梅雨时节过了又来……”
“另外,夺冠这事你说了两次!”
“还有很多与我认知不同的事。比如花见同学在上周目所受到的受伤,完全没有提及……”
“请解答。”
“呃呃,你说什么?”飞在半空中的鸦取惠美吹着小曲,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正经点。”
“哦哦。”看到心爱严肃的表情,鸦取惠美这才回正头,落到地面解释起来。
“之前我不是有讲那不是臆想,不是幻想,不是妄想嘛。”
“那个……其实是你某周目经历过的一些事。”
“哈?”小鹿心爱猛地抓住鸦取惠美飘动的袖摆,校服裙摆被晨风掀起又落下,“那些画面...是我被删除的记忆?”
神使小姐的瞳孔在晨光中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泽。
“是,虽然不能直接解开你曾经周目的记忆这样的作弊方法,但是小小的提示还是可以的,嘿嘿。”
“嘿嘿个头啊你。”
小鹿心爱有些不爽的翻了个白眼,“还不如直接向我展示真实的记忆。”
“可以哦。”
“诶。”
恍然间,她出现在了某个场景中。
抬眼看去,她看见熟悉的人,花见早苗。
暮色中的棒球场上,花见佳苗的球棒划出残影,金属撞击声惊飞了栖息在铁丝网上的白鸦。
小鹿心爱站在三垒侧阴影里,看着测速器上跳动的数字——156km/h,这是清川高校女子棒球部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记录。
“她的尺骨茎突正在发出悲鸣呢。”鸦取惠美以魂灵的状态走到记分牌前,背后翅膀边缘泛着淡金色微光,“就像绷到极限的琴弦。”
心爱捏紧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冰敷袋,上周目手术室的无影灯光突然在视网膜上炸开。
那时的花见躺在病床上,缠满绷带的手腕垂在床边,像折断的樱花枝。
“第七局下半场,该换人了!”教练的喊声惊醒了她的回忆。
场上的花见突然踉跄半步,挥空的球棒在夕阳下拉出扭曲的倒影。心爱看见她握柄的左手小指正在不自然地抽搐。
更衣室的储物柜发出空洞的回响。
花见把脸埋进毛巾里,左腕传来的刺痛像有蚂蚁在啃噬骨髓。
柜门突然被敲响三下,节奏让她想起上周目神社祈福时的太鼓。
“这是冷热双用理疗贴。”心爱捧着透明文件夹站在逆光里,发梢还沾着自动贩卖机的凉气,“还有你最近三个月投球数据的波形分析图。”
就好像情景的复演,心爱小姐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
花见眯起眼睛,文件夹里的折线图像心电图般起伏,在每月中旬都会出现诡异的振幅衰减。”
上周目这时候,你已经在医院做肌电图检查了。”心爱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樱花,指尖点在7月15日的坐标点。
金属柜门发出砰的闷响。
花见将少女抵在储物柜上,薄荷味止汗剂的气息笼罩下来:“你怎么会知道三叶诊所的事?”
她的拇指按在对方锁骨处的樱花胎记上,那里正在发烫。
疼痛如潮水般漫过神经。心爱在眩晕中看到记忆碎片。
穿着病号服的花见蜷缩在候诊室,盯着电视里重播的甲子园比赛,医用腕带上的“尺神经卡压综合征”字样被泪水晕开。
“因为……”她喘息着抓住花见发抖的手腕,“我见过你握不住球棒的样子。”
夜训的照明灯在细雨中晕开光晕。
花见盯着投手丘上新画的发力线,这是某时候的心爱用三角函数计算出的最佳角度。
当指尖触到橡胶颗粒的刹那,旧伤处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快感——那颗变速球划出的轨迹,竟与数据分析图上的理想曲线完美重合。
“肋骨与髋关节的夹角再打开3度。”心爱的声音透过护具传来,比任何捕手暗号都清晰。
花闻看着少女被泥土弄脏的膝袜,忽然想起母亲去世那天,自己也是这样跪在积雨的球场上。
暴风雨般的掌声中,心爱接住第108个完美投球。
花见扯下满是汗水的击球帽,任由金发披散在肩头。
她们隔着本垒板相望,夜风卷起记分牌上的训练日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上周目的X光片——那是神使悄悄放下的记忆钥匙。
簌——
场景再次发生变化。
暴雨冲刷着甲子园球场,花见佳苗抹去护目镜上的水痕。
看台角落的空位刺入眼帘——母亲本该坐在那里。
“第七局下半场!”主审裁判的声音穿透雨幕。
花见握棒的手指骤然收紧,三小时前那条短信在脑海中炸开:
【妈妈看到你上电视了!这就打车过来——】
金属撞击声裹着雷鸣响彻云霄。
白球化作银色闪电劈向外野,花见冲过一垒时踉跄半步,左膝重重磕在泥泞中。
观众席爆发的欢呼声里,她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瓷器般的脆响。
“147km/h!”电子屏红光映亮小鹿心爱苍白的脸。
少女怀中紧抱着防水文件夹,泛潮的赛事记录表上晕开深色水渍——那不是雨水。
终场哨响刹那,暴雨倏然停歇。
花见跪在本垒板前仰头喘息,云缝间漏下的阳光像母亲织了一半的米色围巾。
手机在裤袋震动三下,那是她们约定的“夺冠暗号”。
更衣室铁柜轰然作响。
花见将护额砸向墙壁嘶吼:“为什么是今天!”
蜷缩的背脊在日光灯下弯成问号,“她说要看着我捧起奖杯......”
温热的毛巾轻轻裹住她发抖的肩头。“阿姨的手机定位显示,”
此周目的小鹿心爱嗓音带着电子仪器般的精密,“车祸发生时,车载电台正在转播你第三局的满垒本垒打。”
花见猛然转身,在少女锁骨处的樱花胎记上看到母亲最后的表情。
染血的手机从她指间滑落,屏幕定格在未发送的讯息界面:【佳苗,妈妈听到解......】
“救护车赶到时,伯母握着这个。”小鹿展开被血渍浸透的应援旗,杏色缎面上绣着歪扭的“苗”字。
旗角还别着枚生锈的棒球徽章——那是二十年前母亲夺冠时的纪念品。
花见将脸埋进旗帜嘶声呜咽,泪水在缎面上晕出深色花瓣。
“这不是你的错。”小鹿指尖划过应援旗背面轻声说道。
“可我再也没机会......”花见突然抓住少女手腕按向自己心口,那里纹着母亲手写的罗马音“Mayu”。
积雨云重新聚拢,下场球赛即将开始,作为记忆旁观者的小鹿心爱在渐密的雨声中展开数据分析图。
旁边的神使小姐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