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通往心爱家的那个安静街口，人流才稀疏下来。柳生紬像是突然惊醒般，猛地松开了手，速度之快，仿佛被烫到一样。
手掌骤然失去包裹的温暖，一阵凉意袭来，心爱和柳生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一丝失落。
“……到了。”柳生紬低声说，依旧不敢看心爱，目光游移地看着地面。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心爱也觉得脸上发烫，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短暂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
“那我……回去了。”柳生紬说完，几乎是逃跑般地转身，快步离开。走了几步，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心爱，声音不大但清晰地说：“新年……快乐。”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背影在冬日的光线下，带着几分仓促和掩饰不住的羞涩。
心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缓缓抬起刚才被紧握过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柳生紬的温度和触感。她轻轻握住拳头，贴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上，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新年参拜结束了，但某个新的开始，似乎正伴随着初升的朝阳，悄然降临。
新年参拜时那短暂而紧密的牵手，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小鹿心爱心中漾开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柳生紬那个羞涩的“新年快乐”和近乎逃跑的背影，更是让这份朦胧的情感变得清晰而炽热。心爱知道，有些话，不能再仅仅藏在心里了。她不想再仅仅满足于“剑道教练”或“特别的朋友”这样的身份，她渴望更近一步，渴望明确彼此在对方生命中的位置。
年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常的轨道。但心爱的心中，却酝酿着一个重大的决定。她选择的地点，依然是那个承载了她们无数回忆的剑道部道场。时间，则定在一个普通的练习日结束后。
这天下午，部活接近尾声。夕阳的余晖透过道场的高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光洁的木质地板铺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大部分部员已经收拾好东西，互相道别后陆续离开。道场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器械归位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柳生紬像往常一样，是最后几个离开的人之一。她仔细地将自己的竹刀擦拭干净，放回专用的刀袋，又检查了一下道场的门窗。当她做完这一切，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像往常一样和心爱简单道别然后各自回家时，却发现心爱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等在门口，而是站在道场中央，沐浴在夕阳的金辉里，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单纯的朋友间的温暖，也不是练习时的专注，而是一种带着紧张、期待和某种下定决心的郑重。
柳生紬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她看着逆光中心爱的身影，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动了几下。一种微妙的预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有些疑惑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轻声问道：“……还有事吗？”
心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柳生紬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道场内安静极了，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心爱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进柳生紬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清冷和疏离的黑色眼眸中。她的脸颊因为紧张和羞涩而泛着红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闪躲。她张了张嘴，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传入了柳生紬的耳中：
“紬。”
她叫了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和郑重。
“我好像……”心爱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词语，然后继续说了下去，语速缓慢而清晰，“……不只是想和你一起练剑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柳生紬的脑海中炸开。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瞬间僵硬，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握着竹刀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心爱没有给她消化这句话的时间，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心声，目光温柔而执着：
“我想更了解你，想了解你喜欢的食物，了解你除了剑道之外的兴趣，了解你开心时会是什么样子，难过时又需要怎样的安慰。”
“我想……一直在你身边。不是以部员或者教练的身份，而是以……更特别、更亲近的身份。”
她的话语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像一股暖流，汹涌地冲击着柳生紬多年来筑起的心防。
柳生紬彻底呆住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她想象的信息。脸颊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涨红，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脖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烫得吓人，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哐当！”
一声脆响打破了道场的寂静。
是柳生紬一直握在手中的竹刀袋。她因为过度震惊和慌乱，手指完全失去了力气，昂贵的竹刀袋直接脱手掉落在了地板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这声响也惊醒了柳生紬。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一小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心爱，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冷静甚至锐利的黑眸，此刻充满了惊慌、无措、以及一种深深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羞赧。
她看着心爱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期待和紧张的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从小到大，她的人生被剑道和家族责任填满，感情世界几乎是一片荒漠。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本能驱使着她逃离这令人窒息又心悸的氛围。
于是，在长达十几秒的、几乎凝固的沉默和对视之后，柳生紬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心爱意料的举动——
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用了逃跑的速度，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道场！甚至连掉在地上的竹刀袋都顾不上捡！
沉重的道场木门被她仓促地拉开又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余音在空旷的道场内回荡。
心爱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以及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竹刀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了，就像一场短暂的、剧烈的风暴。
告白……然后，被吓跑了？
心爱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一种混合着失落、尴尬和不确定的忐忑感弥漫开来。她是不是太心急了？是不是吓到她了？紬那样的性格，面对如此直白的情感表达，会选择逃避，似乎……也并不完全意外。
夕阳的光芒渐渐变得微弱，道场内的阴影开始扩大。心爱弯腰，默默地捡起柳生紬遗落的竹刀袋，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袋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和气息。她抱着竹刀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校园，心情复杂。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在她心中被失落感填满，几乎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冲动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心爱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柳生紬】
心爱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了信息。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心爱心头的所有阴霾！
她反复看着那个字，仿佛要确认它不是自己的幻觉。这个“嗯”是什么意思？是表示她听到了？还是……接受了？
虽然没有任何甜蜜的词汇，也没有明确的回应，但以心爱对柳生紬的了解，这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已经足够巨大。对于那个笨拙、内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柳生紬来说，没有直接拒绝，没有冷漠回避，而是回了这么一个字，这几乎就等于……默认和接受！
她不是逃跑，她是害羞得无法面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心爱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之前的忐忑和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她紧紧握着手机，将那个简单的“嗯”字看了又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动人的情书。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温柔地洒在她洋溢着笑容的脸上。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跨过了一条重要的界线。虽然前方可能还会有很多挑战和磨合，但至少，一个笨拙而真诚的开始，已经达成。
恋爱关系，就在这仓皇的逃跑和一个羞涩的“嗯”字中，初步确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