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校园里的樱花树结满了饱满的花苞，预示着又一个轮回的开启。
对于小鹿心爱而言，这个春天伴随着一种隐秘而持续的甜蜜。自从那个仓促的道场告白和紧随其后的、仅有一个“嗯”字的短信之后，她与柳生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新阶段。
表面上看，一切如常。她们依然在每周固定的时间于道场见面，柳生紬依然是那位严格甚至有些刻板的剑道教练，一丝不苟地纠正着心爱的姿势和步法。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柳生紬的目光会在心爱专注练习时，在她身上多停留几秒，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掺杂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当不得不进行肢体接触以纠正动作时，她指尖的颤抖不再仅仅源于紧张，更增添了几分羞赧和克制。她依旧话不多，但偶尔会主动询问心爱一些学业或生活上的琐事，虽然语气还是那么生硬，却是一种笨拙的关心。
心爱则将这份来之不易的亲近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她不再急于追问或索取更多，而是享受着这种缓慢渗透的温暖。她会“顺手”多带一份自己做的便当，借口是“妹妹做多了”，然后看着柳生紬默默吃完，耳根泛红；她会在练习结束后，“偶然”提到附近新开的甜品店，而柳生紬则会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陪她度过一段安静的午后时光。
这种平静而微妙的幸福，像初春的阳光，温暖却不灼人。心爱几乎要以为，她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进彼此的心里更深的地方。
然而，命运的齿轮从不因个人的微小幸福而停止转动。柳生家这座一直悬浮于她们关系上空的冰山，终于露出了它冷酷的棱角，带着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意，轰然逼近。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剑道部练习刚刚结束。夕阳西下，道场内只剩下心爱和柳生紬在做最后的整理。柳生紬的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是那种传统的、单调的铃声，在她听来却如同警钟。
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微变，那是一种混合了厌恶、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复杂表情。她拿着手机，走到道场外的走廊上接听。心爱留在道场内，擦拭着器械架，但心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门外。她能听到柳生紬压低的、断断续续的应答声。
“是……我明白…………
……时间？……
……我会准时。”
通话很简短。柳生紬再走进道场时，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紧抿着，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比冬日最冷的寒风还要凛冽。她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动作机械而迅速。
“紬，怎么了？”心爱放下手中的抹布，担忧地走上前。
柳生紬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心爱。她的眼神深处翻涌着心爱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愤怒、挣扎、痛苦，甚至还有一丝……绝望？但这些情绪都被她强行压制在那张惯常冷静的面具之下，只留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家里来的电话。”柳生紬的声音干涩，没有任何起伏，“让我明天回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心爱的心猛地一沉。柳生家突然的召唤，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想起柳生父兄那冰冷的目光，想起那座压抑的道场，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陪你一起去？”心爱脱口而出，尽管知道这可能并不合适。
柳生紬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不用。这是……柳生家内部的事情。”她顿了顿，看着心爱写满担忧的脸，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低声道，“……明天之后，我再告诉你。”
两人像往常一样一起离开学校，但气氛却异常沉闷。分别时，柳生紬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说“下周见”，只是深深地看了心爱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心安几乎窒息。
那一夜，心爱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尽是柳生紬被无形锁链束缚、挣扎不得的画面。
第二天，心爱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她尝试给柳生紬发了几条信息，都石沉大海。这种沉默加剧了她的不安。直到傍晚时分，她的手机才终于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柳生紬的名字。
“我在道场。”柳生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你能……过来一下吗？”
“我马上到！”心爱抓起外套，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家门。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空旷的校园里寂静无声。心爱推开剑道部沉重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道场中央的柳生紬。
她没有穿剑道服，只是穿着平常的深色外套和长裤，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孤寂而挺拔的背影，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道场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让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模糊和不真实。
“紬？”心爱轻声呼唤，小心翼翼地走近。
柳生紬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预期的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心爱能感觉到一股汹涌的暗流，随时可能破冰而出。
“他们给了我选择。”柳生紬开口了，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心爱的心中，“或者说，不算是选择。”
她看着心爱，眼神空洞，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第一条路，”她竖起一根手指，动作僵硬，“接受家族的安排，下个月动身，去欧洲，进入一家与柳生家有渊源的剑道师范机构深造。期限是五年。期间，断绝与国内……‘无关’人事的一切联系，专心研修‘正统’柳生剑道，以期将来光大门楣。”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充满了讽刺。
“第二条路，”她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拒绝第一条，则视为自动放弃柳生家继承人的一切资格。名字从族谱中划去，不再享受家族的任何资源与庇护，从此……与柳生家再无瓜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