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明媚却不炙热，是个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心爱站在水族馆入口处的广场上，看着阳光下泛着淡蓝色光泽的宏伟建筑，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不断调整着裙摆和背包带的位置。
当看到泉穿着清爽的连衣裙，从人群中微笑着向她走来时，心爱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泉今天看起来格外明亮，笑容也比平时在学校里更加舒展。
“等很久了吗？”泉走到心爱心面前，语气温和。
“没有，我也刚到。”心爱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我们进去吧？”
水族馆内部光线幽暗，凉爽宜人，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静谧的世界。巨大的水箱里，形态各异的鱼类悠然游弋，斑斓的色彩在幽蓝的水中晕开。孩子们兴奋的惊呼声和悠扬的背景音乐交织在一起。
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参观，从淡水区到珊瑚礁世界。泉似乎对海洋生物很有兴趣，在每个展缸前都会驻足仔细观看说明牌，侧脸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专注而柔和。心爱跟在她身边，目光却更多时候是落在泉的身上。这种并肩漫步的感觉，与在学校里偷偷传递眼神、分享便当的隐秘亲近不同，更像是一种公开的、被默许的陪伴。
最令人期待的无疑是那条著名的蓝色海底隧道。走进隧道，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之上，海水荡漾，光线透过水波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鲨鱼、鳐鱼、还有成群的银色小鱼如同流动的银河，从头顶缓缓游过。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
置身于这片梦幻的蔚蓝之中，仿佛与喧嚣的世界隔绝。心爱和泉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这壮观景象。幽蓝的光影在泉的脸上流转，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倒映着游动的鱼群，闪烁着惊奇的光彩。嘴角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全神贯注的微笑。
看着这样的泉，心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种混合着欣赏、依赖和或许还有其他更复杂情感的冲动涌上心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泉在变幻光影中格外清晰的侧脸。
鬼使神差地，心爱轻轻吸了口气，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唤出声：
“泉…”
“嗯？”泉立刻转过头，目光从瑰丽的海底景象转向心爱。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惊叹，但更多是询问和…一丝隐约的期待。她微微偏着头，似乎在等待心爱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心爱张了张嘴，那句“喜欢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隧道里的气氛太好了，泉的眼神太专注了，这一切都像是为告白铺设的完美舞台。
然而，就在话语即将冲出口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万一…万一泉只是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呢？万一告白失败，连现在这种亲密都会失去？惠美那句“结果大概都一样”的预言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的勇气。更重要的是，她此刻的心动，究竟有多少是源于真实的喜欢，又有多少是源于“攻略”的任务感？
千钧一发之际，心爱硬生生扭转了话头，伸手指向隧道另一端一个展示着企鹅的较小观察窗，语气刻意变得轻快甚至有点夸张：
“——其实我超喜欢这里的企鹅！你看它们摇摇摆摆的样子，是不是超可爱！”
话音落下，心爱清晰地看到，泉眼中那抹隐约的期待光芒，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一丝清晰的失落掠过她的脸庞，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但心爱捕捉到了。
泉的嘴角重新弯起，恢复了惯常的温柔笑容，点了点头：“嗯，是很可爱。”她的声音依旧柔和，但心爱能感觉到，某种刚刚几乎要破土而出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重新掩埋了起来。
心爱的心沉了下去，涌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失落。她错过了最佳时机。
接下来的参观，气氛似乎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微妙。两人依然并肩走着，偶尔交谈，但心爱总觉得，泉的笑容底下，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为了弥补，也为了缓和尴尬，参观结束后，心爱提议去水族馆内的海洋主题咖啡厅坐坐。咖啡厅环境雅致，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还能看到一部分外部的水景。
点完饮料和甜点，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心爱搅拌着杯子里的果汁，思考着该如何打破僵局。
倒是泉先开了口，她望着窗外嬉水的海豚雕塑，语气带着些飘忽的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感觉不久前，我们还只是在小山坡上看星星的孩子。”她顿了顿，目光转回心爱，眼神变得有些深远，“有时候会想，毕业以后，大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心爱抬起头，对上泉的目光。
泉轻轻搅动着咖啡勺，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认真的力量：“我希望以后能从事和植物相关的工作，比如园艺或者植物研究。安静，又能创造出美丽的东西。”她顿了顿，看向心爱，眼神里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当然，最重要的是，希望那时候，重要的人…也能在身边，一起看四季风景。”
“重要的人”…这个词被泉用如此自然的语气说出，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心爱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泉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但心爱分明能感觉到那目光深处的指向性——她在暗示，她在期待一个回应。
心爱的脸颊开始发烫。她当然明白泉的意思。这是比在蓝色隧道中更含蓄，却也更明确的信号。泉在向她描绘未来，并且希望那个未来里有她。
她应该顺势说点什么，“我也希望如此”，或者更勇敢一点…可是，那股莫名的阻力再次出现。是对失败的恐惧？是对任务本质的清醒认知？还是…
就在这时，心爱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窗外。远处，水族馆建筑尖顶的上空，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那影子很小，飞行的姿态却有些奇特，不像普通的鸟类。阳光在那纯白的羽毛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是…眼花了吗？
心爱猛地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天空湛蓝如洗，只有几片薄云，哪里还有什么白影。
但一股莫名的寒意却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是惠美？她真的在监视自己？那句“结果都一样”的预言，和这个可能存在的监视，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心头，让她刚刚因泉的话语而悸动的心，瞬间冷却了几分。
“……小爱？”泉疑惑的声音响起，带着关切，“你怎么了？脸色突然有点不好。”
“啊？没、没什么！”心爱慌忙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有点累了。泉说的未来…听起来很棒。”她避重就轻地回答，不敢再去看泉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泉若有所思地看了心爱一会儿，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说了句：“累了的话，我们休息一下就回去吧。”
剩下的时间，两人之间的对话变得稀疏而客套。心爱心神不宁，泉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回避，不再提及那个关于未来的话题。
离开水族馆时，夕阳西斜。回程的电车上，两人并肩坐着，却各怀心事。泉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侧脸显得有些安静。心爱则沉浸在自责、疑虑和那一闪而过的白影带来的不安中。
这次约会，看似推进了关系，泉甚至主动给出了更明确的信号，但心爱临阵的退缩和惠美可能存在的干扰，却让这一切蒙上了阴影。攻略恋野泉这条路，似乎并不像她最初设想的那般顺利。
那个“重要的人”的位置，她是否有勇气，有资格去占据？心爱望着泉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什么的背影，心中充满了迷茫。
离开水族馆时，天空还是一片晴朗的夕照景象。谁也没料到，回程的电车刚行驶到半路，窗外的天色就迅速阴沉下来，浓密的乌云从远处推挤而至，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等到电车到站，两人随着人流走下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就连成了倾盆雨幕，天地间一片水汽迷蒙。
“啊，下雨了！”心爱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缩在车站的顶棚下。雨水带着凉意，被风斜吹进来，打湿了她的裙摆和手臂。她翻找着背包，心里一沉——她根本没有带伞。早上出门时阳光那么好，谁会想到带伞呢？
“我带了。”旁边传来泉平静的声音。心爱转头，看到泉已经从她那个总是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把折叠伞，伞面是素雅的藏蓝色。
泉熟练地撑开伞，举过两人头顶。伞并不算很大，勉强能容纳两个身材纤细的少女，但要想完全不淋湿，几乎是不可能的。
“走吧，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泉说着，很自然地朝心爱靠近了一步，两人并肩走入雨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