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柳生紬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想起了惠美关于“安全”和“熟悉”的质问，也想起了泉孤单的背影……内心再次陷入挣扎。但攻略的惯性，以及对风花那份真挚信任的不忍辜负，最终还是让她点了点头。
“好啊，听起来很有趣。我们一起去吧。”
风花脸上瞬间绽放出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她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但很快又强自镇定，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嗯！说定了！”
看着风花雀跃的背影，心爱的心情却愈发复杂。她似乎正成功地沿着这条“安全”的路线前进，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柔软的棉花上，底下可能是坚实的土地，也可能是深不见底的陷阱。她不知道这条路的终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是又一次的“无意义”中断，还是……别的什么？
而那个如同幽灵般萦绕不去的“注定”的真相，依旧隐藏在浓雾之后，等待着她去揭开。
答应了风花同人展的邀约后，心爱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风花不再仅仅满足于课间和放学后的短暂交流，她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心爱身边，用各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刷着存在感。
比如，心爱的桌洞里会突然多出一张画着Q版两人头像的便签，旁边用可爱的字体写着“今天也要加油！”。又或者，风花会“刚好”多做了一份便当里心爱喜欢的玉子烧，“顺手”塞给她。这些小小的举动，带着少女特有的笨拙和用心，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心爱的心。
心爱也努力回应着。她会认真阅读风花时不时分享给她的新画稿，给出具体而真诚的反馈；会在风花因为创作瓶颈而沮丧时，陪在她身边，说些鼓励的话；也会和她一起兴致勃勃地规划周末同人展的行程，讨论要穿什么衣服，要带多少钱。
这一切看似进展顺利，甚至可以说甜蜜。但心爱内心的警报却从未停止鸣响。每一次看到风花因为她的一句夸奖而亮起的眼眸，每一次感受到风花对她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亲近，那股利用他人真心的罪恶感就会加深一分。她像是一个站在舞台上的演员，努力扮演着深情的角色，却时刻担心着幕布何时会被强行拉上，露出底下仓皇而虚伪的真面目。
“姐姐，你最近和风花姐走得很近呢。”某天晚餐时，星奈一边咬着炸猪排，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大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们是不是……在交往啊？”
心爱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差点把米饭撒出来。“别、别瞎说！”她有些慌乱地否认，“我们只是……一起去看漫画展而已。”
“哦~只是看漫画展啊~”星奈拖长了语调，脸上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不过风花姐确实很漂亮，画画又厉害，和姐姐你很配哦！”
心爱没有接话，只是埋头吃饭，感觉嘴里的食物味同嚼蜡。连星奈都看出了端倪，可见她和风花之间的“亲密”已经明显到了何种程度。
周末的同人展如期而至。举办地点是在市中心的展览馆，虽然规模无法与那些大型商业漫展相比，但氛围却更加纯粹和热情。到处都是带着自己作品前来交流的创作者和慕名而来的同好，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油墨和兴奋的气息。
风花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带有哥特元素的洛丽塔风格连衣裙，粉色的长发编成了复杂的发辫，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洋娃娃。她手里提着一个不小的手提箱，里面装着她准备用来展示和交换的同人志和画作。
“心爱！这边！”看到心爱，风花立刻开心地挥手，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她小跑过来，很自然地挽住了心爱的手臂，“我们快进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被风花紧紧挽住，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雀跃的情绪，心爱也暂时抛开了心中的杂念，被现场的热情所感染。“好，我们进去。”
同人展内部人头攒动，各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风花像是回到了水里的鱼，拉着心爱在各个摊位间穿梭，眼睛闪闪发光，不时指着某本同人志或者某张画作，兴奋地跟心爱分享她的见解。
“你看这个摊主的线条！好有张力！”
“哇！这个paro（平行世界观设定）的构思好有趣！”
“这本！这本画风好像我喜欢的那个老师！”
心爱跟着她，看着她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各种她不太了解的圈内知识和梗，看着她与摊主和其他同好流畅地交流，心中不禁有些惊叹。在学校里，风花是那个有点孤高、不太合群的优等生，但在这里，在这个属于她的领域，她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充满自信和魅力的一面。
“风花？是‘白菊’老师吗？”在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摊位，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突然认出了风花，激动地站了起来。
风花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些许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是我。”
“真的是您！我超喜欢您发表在P站上的那系列原创插图！氛围感和故事性都太棒了！”眼镜女生激动地拿出手机，翻出收藏的图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可以……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心爱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只知道风花画画很好，有成为漫画家的梦想，却不知道她在网络上已经小有名气，甚至有了崇拜者。
风花在陌生粉丝面前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认真地给对方签了名，并小声交流了几句。送走粉丝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转向心爱，脸上带着混合着羞涩和自豪的红晕：“吓死我了……”
“原来风花已经是‘老师’了呀。”心爱笑着打趣道，心里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还、还差得远呢！”风花连忙摆手，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她看了看自己的摊位，又看了看心爱，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打开手提箱，从最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丝带系好的、比普通同人志更厚更精致的本子，递到心爱面前。封面上是手绘的、她在庭院里给心爱看过的那个科幻故事的主角，色彩和完成度都比草稿时期高出无数个层级，旁边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标题——《星屑回廊》。
“这个……是……我为你画的。”风花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脸颊绯红，不敢直视心爱的眼睛，“是……那个故事的……第一个完整章节。只印了这一本……送给你。”
心爱怔住了。她看着那本倾注了风花无数心血、独一无二的同人志，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不是普通的分享，这几乎……就是告白。用她最热爱、最擅长的方式，将她内心世界最珍贵的一部分，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
“风花……”心爱接过本子，指尖触及光滑的封面，感觉心脏被一种复杂而汹涌的情感攫住了。有感动，有震撼，还有……更多的愧疚和恐慌。她配得上这样纯粹而热烈的感情吗？在这一切都可能被神明定义为“无意义”并随手抹去的前提下？
“你……你不用现在看！”见心爱神情复杂，风花连忙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慌乱，“等……等你想看的时候再看就好……”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个孩子与家长走散了，哭闹着横冲直撞，不小心撞到了风花身上。风花正心绪不宁，被这么一撞，脚下一个趔趄，高跟鞋的细跟猛地一扭！
“啊！”风花痛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旁边倒去。
“小心！”心爱眼疾手快，立刻扔下手中的东西，一把揽住了风花的腰，将她牢牢抱在怀里，避免了摔倒在地的狼狈。
周围的人群投来关切的目光，孩子的家长连忙过来道歉。但心爱和风花都无暇顾及这些了。
两人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紧紧相拥。风花整个人几乎都埋在了心爱怀里，脸颊紧贴着她的颈窝，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心爱的手臂环抱着风花纤细的腰肢，手掌下是她连衣裙柔软的布料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股混合着香水、油墨和风花身上特有清甜气息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风花的脸瞬间红透了，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僵硬在心爱怀里，一动不敢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大脑一片空白。
心爱也愣住了。怀中身体的柔软和温度是如此真实，风花那毫不设防的依赖姿态，以及耳边传来的、她因为疼痛和羞赧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都像电流一样穿过她的身体，带来一阵陌生的战栗。这种感觉，与和泉在一起时的温暖安心不同，与面对花见时的猛烈悸动也不同，它更……具象，更充满了某种暧昧的、引人遐思的张力。
“没、没事吧？”心爱率先回过神，稍微松开了些手臂，但依旧扶着风花，低头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风花的声音细若蚊吟，她试图站直身体，但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又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一软，再次靠进了心爱怀里。
“扭到了？”心爱蹙眉，蹲下身，“我看看。”
她轻轻托起风花的脚踝，看到脚腕处已经微微红肿了起来。
“好像有点严重。”心爱站起身，看着风花疼得泛出泪花的眼睛，果断地说道，“不能再走了，我背你去找地方休息，然后去买点药。”
“背、背我？”风花瞪大了眼睛，脸更红了，“不、不用了！我……我可以自己……”
“别逞强了。”心爱不由分说，在她面前弯下腰，“上来。”
看着心爱不算宽阔却显得异常坚定的后背，风花的心脏狂跳起来。犹豫了几秒，她最终还是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双手轻轻环住了心爱的脖子。
心爱稳稳地背起她，穿过熙攘的人群。风花将发烫的脸颊埋在心爱的肩背上，感受着她行走时背部肌肉的起伏和传递过来的体温，只觉得周围的喧嚣都远去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这一刻，什么傲娇，什么矜持，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心的羞涩和……难以言喻的甜蜜。
心爱感受着背后的重量和风花紧紧环住自己的手臂，心情同样复杂。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以及刚才拥抱时那瞬间的悸动，都是真实的。但越是真实，那份欺骗带来的沉重感就越是清晰。
她将风花安置在休息区的座位上，跑去买了冰镇的饮料和应急的喷雾药剂。她蹲在风花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脱下鞋子，将冰凉的饮料罐敷在红肿的脚踝上，然后又仔细地喷上药剂。动作轻柔而专注。
风花低头看着心爱认真的侧脸，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汗湿的额发，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感填满。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心爱正在为她喷药的手。
心爱动作一顿，抬起头。
四目相对。
风花的眼中水光潋滟，充满了羞涩、依赖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
“心爱……我……”
就在这告白似乎即将冲口而出的关键时刻，心爱的目光无意间越过风花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展厅柱子旁，一个一闪而过的、熟悉的白色身影。
是惠美！
她穿着便服，混在人群里，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玩味和一丝……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们。接触到心爱的视线，惠美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随即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心爱所有的悸动和瞬间的恍惚都消失了，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清醒。
惠美在看着。神明在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