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如果不是心爱对风花有着极深的了解和爱意，如果不是神使事先预警，她几乎无法察觉。在外人看来，她们依旧是一对亲密无间、感情甚笃的恋人。
只有心爱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像一幅绝世名画，色彩依旧绚烂，构图依旧完美，但画龙点睛的那一笔神韵，消失了。
风花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她觉得自己很正常，对心爱的感情也没有改变。她依然会为“心象宇宙”的剧情而投入，但她的投入更多是出于对故事本身和创作技巧的热爱，那种将自身情感毫无保留投射其中、与角色同喜同悲的共情力，明显削弱了。
心爱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悲伤。她成功了，她攻略了风花，神明“收取”了祭品。风花依然在她身边，依然“喜欢”着她，她们似乎可以像普通情侣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想要的，是那个会用整个灵魂来爱她、那个因为她的爱而笔下生辉、那个在烟花下眼中只有她的、完整的白菊风花啊！
心爱无法再独自承受这份沉重的发现。她找了个借口离开风花家，在自己房间的壁橱前，几乎是带着怒气地低喊：“鸦取惠美！你给我出来！”
白光一闪，神使小姐打着哈欠从壁橱里钻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干嘛呀小心爱，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哦~”
“这就是你说的‘收取’？！”心爱压抑着怒火，声音都在颤抖，“风花她……她变得不一样了！她对感情……变得迟钝了！这跟伤害她有什么区别？！”
惠美歪着头，看着激动的她，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意外：“我说过了呀，收取的是‘祭品’的概念，是那份作为契约抵押的‘恋情’。这份恋情越深刻，被取走的核心‘凭证’就越本质。白菊风花对你的爱，源于她敏感丰富的内心和极致的共情能力，这份能力也是她创作的灵魂。当这份爱恋被作为祭品‘标记’并取走其核心契约属性时，与之绑定的那部分最极致的感知力，自然也会随之被‘剥离’出现实的层面。”
祂用近乎冷酷的平静解释道：“她并没有失去爱你这件事，只是失去了爱你的‘方式’中最登峰造极的那一部分。就像一杯最顶级的红酒，被取走了使其成为传奇的、最复杂的那些香气层次，剩下的，依然是酒，只是……不再是那杯独一无二的、能让人沉醉的杰作了。”
心爱听着这冰冷的比喻，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这太残忍了……”她喃喃道。
“残忍？”惠美轻轻笑了，“这是公平的交易哦，小心爱。她们许愿时，本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更何况，比起某些周目里彻底失去性命或者陷入疯狂的结局，这已经算是非常‘温和’的收取方式了。至少，你们还能在一起，不是吗？”
心爱无言以对。是的，比起死亡和彻底的遗忘，这似乎已经是“好”的结局。但这种灵魂层面的缺失，这种看着所爱之人变得“不完整”的痛苦，又何尝不是一种缓慢的凌迟？
“难道……就没有办法恢复吗？”心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惠美摇了摇头：“被神明大人取走的东西，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无法收回的。”但随即，祂的话锋微微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爱’本身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惠美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即使失去了最耀眼的光芒，星火的余烬也未必不能重新点燃。只是……那需要更漫长的时间，更艰难的跋涉，以及……或许需要一些外部的‘刺激’。”
“外部的刺激？”
“比如，”惠美意味深长地看着心爱，“新的、强烈的感情波动？或者，与其他‘星光’的碰撞？毕竟，你现在可是肩负着引导其他迷途少女的任务呢。当多颗星辰的运行轨迹交织在一起时，谁也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宇宙风暴哦~说不定，就能意外地重新点亮些什么呢？”
说完，祂的身影再次化作光粒消散，留下心爱独自品味着这晦涩难懂的提示。
新的感情波动？其他星光？是指……其他的攻略目标吗？
心爱想起花见佳苗那双蔚蓝色的、带着落寞的眼睛，想起妹妹星奈那隐藏着复杂情感的注视。
为了风花，她必须去继续攻略其他人？利用其他人的感情，来作为刺激风花恢复的“药引”？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和自我厌恶。但惠美的话，又像是一根有毒的救命稻草，在她绝望的黑暗中，投下了一线微弱而诡异的光。
心爱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风花家。风花正对着数位板蹙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怎么了？”心爱走过去，习惯性地揽住她的肩膀。
“这里，”风花指着屏幕上主角与深海探险家分别的场景，“我觉得应该有点感伤，但画出来总觉得……差了点味道。心爱，你觉得呢？”
心爱看着画面，主角和探险家挥手道别，背景是瑰丽而寂寥的深海。按照风花以前的水平，这里应该能渲染出一种温暖的孤独感，既有离别的惆怅，又有对未来的期待。但现在画面上的情绪，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到位。
“也许……可以试试强调一下他们交换信物的细节？”心爱压下心中的酸楚，努力像以前一样给出建议，“比如，让主角紧紧握着对方留下的发光贝壳，眼神里带着虽然不舍但更加坚定的光芒？”
风花想了想，眼睛一亮：“对哦！加入具体的动作和道具来暗示情绪！心爱你真厉害！”她立刻动手修改起来，神情专注。
心爱看着她认真工作的侧脸，那熟悉的模样几乎让她产生一切如旧的错觉。但只有她知道，风花此刻的“灵感”和“领悟”，更多是依赖于技巧和逻辑的推导，而非内心自然而然的情感流淌。
这时，风花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海江田女子学园”的群发信息，关于即将到来的校际联合文化祭的通知。
“啊，文化祭要到了呢。”风花随口说道，“我们学校好像要和好几所学校一起办，规模挺大的。星奈的学校也会参加吧？”
听到妹妹的名字，心爱的心中一动。她想起星奈之前那些超越姐妹情的亲昵举动，想起惠美提到的“其他星光”。一个模糊的、带着罪恶感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萌芽。
“嗯，海江田也会参加。”心爱状似无意地接话，“星奈那丫头，前几天还跟我抱怨她们班要办女仆咖啡厅，她被抓去当服务员，正头疼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给她捧场吧？”
“好啊。”风花笑了笑，注意力又回到了画面上，“女仆装啊……星奈穿起来一定很可爱。”
她的语气自然，带着对心爱妹妹的寻常友善，听不出任何异样。
心爱看着风花平静的侧脸，又想到星奈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利用妹妹的感情来刺激风花？这真的可行吗？这又真的是她应该做的吗？
为了挽回风花失去的“深刻”，她是否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伤害另一个可能也对她抱有特殊感情的女孩？
道德的挣扎和对风花深沉的爱意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可能通往未知的、甚至更痛苦的深渊。
但看着身边对内在变化一无所知、依旧依赖着她的风花，心爱知道，自己无法就此放弃。
她必须尝试。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要背负罪孽。
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小鹿心爱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联合文化祭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清川女高和海江田女子学园作为参与学校，校园里都弥漫着一种忙碌而兴奋的气氛。
心爱内心的挣扎并未停止，但那个模糊的计划，却像藤蔓一样在她心中扎根、生长。她开始有意识地、在风花面前更多地提及妹妹星奈。
“星奈今天又发消息抱怨女仆装的裙摆太短了，真是的，明明很可爱。”共进午餐时，心爱状似无奈地笑着，将手机屏幕展示给风花看，上面是星奈发来的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包。
风花看了看，点点头，语气平和：“星奈很可爱，穿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她的评价客观而礼貌，就像在评价一个普通的、关系尚可的学妹，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涟漪。
心爱心中微沉，但面上不显，继续自然地切换话题，聊回“心象宇宙”的剧情。她像是一个耐心的猎手，小心翼翼地布设着陷阱，而诱饵，是她自己和她最亲密的妹妹。
文化祭前一天是周六，心爱主动提议：“风花，明天文化祭就开始了，星奈她们班的咖啡厅肯定很忙。我们今天下午去她学校那边看看？顺便给她打打气？她总说我没良心，不关心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