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便直冲冲往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脱下衣服,衣服上沾着各家餐馆的油烟味,他却顾不上管,指尖刚触到浴室门把手,就迫不及待拧开了锁。
浴室的门关上时,他才终于松了肩。抬头看向镜子,镜面上有些脏,得用手背蹭了蹭才看清自己。
雪白的头发被汗水浸得发潮,一缕缕贴在额角,露出底下光洁的额头,蓝色的眼睛里布着细小红血丝,眼尾因为长期风吹日晒,泛着点淡淡的红;连那张总被人误认成女生的艳丽脸蛋,也因为天气的原因,浮着层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被晒透的桃花瓣。
“洗澡洗澡。”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嘀咕。其实他不太习惯长时间看镜中的自己,尤其是头发和眼睛,总让他想起小时候被同学盯着看的模样。但此刻疲惫压过了那点不自在。
花洒“哗啦”一声打开,热水浇在背上时,他舒服得轻哼了一声,连身上的酸痛感,都好像被温水泡得缓解了些。
20分钟后,白玉裹着旧浴巾走出浴室,未干的白发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浴巾里,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痕。他抓过搭在椅背上的灰色T恤往身上套,布料蹭到湿发,留下一小片深色水渍,可他没工夫管——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下,是陈墨发来的消息:“爷爷刚才问你什么时候来。”
他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速度往厨房跑。冰箱门被拉开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里面的食材不多:半袋昨天买的小青菜、三个鸡蛋、冷冻层里还有爷爷上周念叨想吃的冻虾,以及一小块鸡胸肉。他没多想,伸手把食材都扒拉出来,案板上的菜刀起落得又快又稳——左手食指第二节有道浅疤,是上个月切菜时着急切到的,现在握刀时还会下意识蜷一下。
油锅热起来时,滋滋声裹着葱花的香味飘满厨房。他先把虾煎得通红,再下青菜翻炒,鸡蛋液倒进去的瞬间,金黄的油花溅起来,他下意识往后躲,却还是蹭到了手腕,留下个淡红的印子。40分钟后,两个不锈钢餐盒被装满:一盒是虾仁滑蛋,一盒是清炒青菜,还有一碗米饭。
他把餐盒放进保温袋时,特意按了按盖子,确认没漏,心里还想着:“今天菜清淡,爷爷应该能多吃两口。”
最后抓起钥匙往门外跑时,他才想起头发还没吹,风灌了进来,吹得湿发贴在脸上,凉丝丝的。
病房里的窗帘半拉着,房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混着陈墨带来的苹果香。他正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削苹果,苹果皮绕着刀刃转成细细的圈,指尖偶尔蹭到果皮上的水珠,凉丝丝的。
“陈墨,最近学校生活怎么样了?”刘爷爷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些,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陈墨手一抖,水果刀在苹果上多划了道浅痕,差点蹭到指腹——他本来还想着怎么绕开“学校”这个话题,毕竟每次一提,爷爷总会想起白玉。
“哎呀,刘爷爷,您怎么也开始问这些了?”陈墨赶紧把刀收稳,指尖捏着苹果转了个圈,语气故意放得轻松,“学校里还是老样子,上课、做题,下了课跟同学去食堂抢糖醋排骨,没什么新鲜的。”
刘爷爷没接话,只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皱得更紧了。他垂着眼,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被单上的格子纹,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都落在陈墨耳里:“哎,如果白玉还在继续上学多好啊……为了我这个老骨头,真的耽误了这孩子啊。”
陈墨捏着苹果的手顿了顿,心里也跟着发沉。他知道爷爷一直愧疚——去年爷爷因病住院,白玉不久就去学校办了休学,扛起外卖箱跑遍了半个城。
他没敢接话,只把削好的苹果放在瓷盘里,切成小块,用牙签扎起一块递到刘爷爷嘴边:“来,刘爷爷,吃块苹果,甜着呢,我特意挑的红富士。”
刘爷爷抬眼,看着陈墨递过来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张开了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咔嗒”一声轻响。白玉提着保温袋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点外面的风,额前的白发被吹得翘起来一缕。
他本来想喊“爷爷”,一抬眼就看见陈墨弯腰喂苹果的模样,嘴角先忍不住勾了勾,还没出声,就听见刘爷爷突然拔高了点声音:“陈墨啊!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喂我!”
白玉“噗”地笑出了声,保温袋往床头柜上一放,就凑了过来:“爷爷,您这是跟谁置气呢?陈墨喂您,您就吃呗,还害羞啦?”
陈墨本来就憋得肩膀发颤,被白玉这么一逗,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哈哈”笑了出来,手里的牙签差点掉在盘子里。刘爷爷的脸“唰”地红了,连耳朵尖都透着粉,他故作严肃地瞪了白玉一眼,伸手去够陈墨手里的盘子:“谁说我害羞了?我这是……这是觉得陈墨递着累!我自己能拿!”
可他的手有点抖,刚碰到盘子边,白玉就伸手接了过来,挑了块最大的苹果,用牙签扎好递到爷爷嘴边:“好,爷爷不害羞,是我们想多了。来,再吃一块,我今天带了您爱吃的虾仁滑蛋,吃完水果咱们一起吃饭。”
刘爷爷嘴硬地“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张开了嘴。阳光落在他泛红的脸颊上,也落在白玉弯着的眉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