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和陈墨把适合爷爷身体的午餐装好，那是她和陈墨照着护工发的食谱，蹲在厨房忙活了四十分钟的结果。
两人没敢多耽搁，陈墨拎着保温桶走在前面，脚步迈得又大又急。
白玉跟在后面，刚踏出单元楼门，就感到心口一股莫名的异样，起初只是淡淡的发沉，走得越靠近医院，那感觉就越清晰，像有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喉咙口，连呼吸都带着点滞涩的闷。
医院门口的台阶被来往的人踩得发亮，白玉踏上第一级时，膝盖莫名发颤了一下。白玉抬手扶了扶墙，指尖触到墙壁上冰凉的瓷砖，那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竟让心里的慌劲儿又重了几分。
陈墨很快察觉到白玉的不对劲，脚步顿住，回头看时，正见白玉扶着墙，视线黏在自己的手上上。
“白玉你怎么了？”陈墨放轻了声音，往前凑了两步，想碰一碰白玉的胳膊，又怕惊扰到他。
陈墨看着白玉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抬头，喉咙里发出一点细碎的、像被堵住似的声响，最后只是摇了摇头。陈墨没再追问，心里却也跟着揪紧——从出门到现在，白玉再没说过一句话。
两人沉默着往住院部走，穿过大厅时，消毒水的味道顺着鼻腔钻进去，刺激得白玉鼻尖发酸。她下意识地加快了两步，目光却猛地被前方的电梯口勾住——那是住院部的专用电梯，两部并排立着，金属门映着来往的人影，显得冷硬又刺眼。上方的屏幕亮着醒目的红光，左边那部停在18楼，数字像被冻住了似的，半天没动一下；右边那部卡在9楼，红色的数字明明灭灭，过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往下跳了一格，变成了8。
白玉的脚步一下子停住，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盯着那跳动的数字，心脏突然“咚咚”地跳了起来，跳得又急又重，像要撞破胸膛。
白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又短促，混着大厅里隐约的说话声、护士站的呼叫器声，却都像是隔了一层膜，只有电梯屏幕上的数字，牢牢地攫住了他的视线。18楼的数字依旧没动，8楼的那部电梯，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停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又往下跳了一格，变成7。
“再等等，应该快了。”陈墨顺着白玉的目光看向电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想帮白玉顺顺气。
可白玉像是没听见似的，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疙瘩，视线在两部电梯的屏幕之间来回扫，像在确认什么。左边的18楼，右边的7楼，数字跳动的速度慢得让人焦躁，慢得像老座钟的指针，每动一下，都勾着他的神经往紧里缩。
白玉忍不住掏出手机，指尖因为发颤，按了好几次才点亮屏幕。时间显示上午九点十四分，锁屏界面是前几天拍的爷爷——老人家靠在病床上，脸色虽然苍白，却还能对着镜头扯出一点笑。白玉盯着照片看了两秒，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赶紧按灭屏幕，又抬头看向电梯——右边的电梯终于到了5楼，可左边的18楼，依旧纹丝不动。
大厅里有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是排在电梯口的一个家属，手里拎着果篮，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屏幕，嘴里嘟囔着“这电梯怎么这么慢”。
那声抱怨像根小针，扎在白玉心上，让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又紧了几分。白玉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闷，那股别扭的预感，像潮水似的往上涌，从心口漫到喉咙，漫到鼻尖，让呼吸都觉得困难。白玉又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消息，护工早上发的那句“老爷子刚醒，精神还行”还停留在屏幕上，可此刻，这句话却像变成了一根刺，扎得他心里发慌。
白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等不及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白玉的思绪。
白玉猛地往后退了半步，转身就往楼梯间的方向跑。脚步迈得又急又大，几乎要踉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挡住了视线，白玉却没工夫理。
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磕出一道裂痕，白玉也没回头——此刻，没有什么比快点赶到爷爷的病房更重要，没有什么比那部缓慢的电梯，更让他心慌。
“白玉！”
陈墨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看着白玉跑开的背影，心里也突然窜起一股莫名的慌劲儿，像被的焦虑传染了似的。他没再多想，捡手机，拎紧手里的保温桶，转身就追了上去，脚步急促地踩着大厅的瓷砖地，发出“噔噔”的声响，混着白玉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楼梯间的门被撞得“吱呀”一声响，昏暗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橘黄色的光线下，楼梯扶手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白玉几乎是跌撞着往上跑，运动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得又急又重。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又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领上，洇出一小片湿痕。白玉没敢停下，脑子里反复晃着电梯屏幕上停滞的数字，想着爷爷的样子，那股不安像鞭子似的，抽着他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陈墨跟在后面，能清晰地看到白玉颤抖的肩膀。陈墨想喊白玉慢一点，别摔着，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的白玉，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楼梯间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呼吸声，还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秒针声，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在倒计时，催促着他们往十二楼赶。
心里的慌劲儿，变成了动力，推着白玉往前跑。终于，在又跑了十几级台阶后，看到了十二楼的标识，红色的数字贴在墙壁上，像一道希望的光。
白玉扶着墙壁，弯下腰大口喘气，胸口像要炸开似的，没敢多歇。
白玉又直起身就往走廊尽头的病房跑。走廊里的灯光映着他苍白的脸，楼层里很安静，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能听到不远处病房里传来的嘈杂声——那声音里，有医生的指令声，有护士的脚步声，还有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
白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脚步跑得更快了，直到那间熟悉的病房出现在眼前，直到她看到门口围满的白大褂，直到她听到爷爷喉咙深处传来的呜咽声。
白玉冲进病房，视线里的一切都开始旋转——爷爷剧烈起伏的胸膛，医生急促的指令，护士手里的氧气管，还有监护仪上杂乱无章的波形。那单调而尖锐的“滴滴”声，像一把锤子，一下下砸在耳膜上，砸破了白玉最后的防线。
白玉张了张嘴，想喊一声“爷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了黑暗，身体一软，重重地倒了下去。
（头疼心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