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被医院门诊楼的玻璃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肖惠和白玉交叠的影子上。肖惠走在外侧,刻意放慢脚步,眼角的余光始终黏着身旁的白玉——这孩子像被抽走了魂魄,双肩微垮,银白长发垂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鞋尖蹭着地面的拖沓声,在路上显的格外清晰。
肖惠心里像压着块湿冷的海绵,医生办公室里的对话还在耳边打转。“没有检测到药物残留,也没有出现器官损伤的副作用。”医生推了推眼镜继续补充道,“目前没有检测出什么异常,除了胸部发育略微有些迟缓。”
“小玉,”肖惠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白玉的肩膀,“关于那个做违禁药的公司,我已经托人去查了,肯定能把他们揪出来。现在先打起精神,至少你的身体是健康的,没有副作用,这就是最好的事了。”
她以为这番话能让白玉松快些,可白玉只是缓缓抬起头,淡蓝色的眸子像蒙着一层雾,没什么焦点。阳光落在她冷白的皮肤上,竟显得有些刺眼。
“是啊,健康。”白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尾音往上挑了挑,像根细针,“医生说我发育得很好,各项机能都达标,都可以安安稳稳生小宝宝了。”
这话里的阴阳怪气,肖惠听得明明白白,可她半点不生气,肖惠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对白玉的关注不够,才导致出现了现在这么荒唐的情况。
肖惠心里满是愧疚,叹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目光扫过白玉身上的男士卫衣,突然顿住了——她光顾着担心药物副作用、担心追查凶手,竟忘了最基本的事:现在的白玉,已经是个女孩子了。
眼前的少年(或许该叫少女了),还穿着出事前的男装,不合身的衣服罩在身上,遮住了所有属于女性的曲线,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女孩子该有的生活用品,她一样都没有;那些贴身的、私密的衣物,她肯定连怎么选都不知道。
肖惠心里咯噔一下,现在刘爷爷还在住院,白玉这孩子遭遇这种事,她更得把该做的都想到。
“走,小玉,阿姨带你去个地方。”肖惠说着,不等白玉反应,就拉起她的手腕往路边的停车场走。
白玉的手腕很细,皮肤凉得像冰,肖惠刻意放轻了力道,却没松开。白玉本来兴致缺缺,刚想开口说“我想回家休息”,可看着肖惠不容分说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太累了,累得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被肖惠拉着往前走。
车开了二十分钟,停在了市中心的商场门口。直到被肖惠拽着走进那家装修得粉粉嫩嫩的内衣店,白玉还是懵的。店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墙上挂着蕾丝花边的文胸,货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内内,导购员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目光落在她们身上时,还特意多看了白玉两眼——大概是觉得,这么一个顶着银白长发、气质清冷的“女孩子”,怎么会被人硬拉着来买内衣。
白玉的脸瞬间就白了,不是那种冷白,是透着点慌的苍白。她下意识地往后退,脚步却被肖惠牢牢按住。
“小玉,过来看看,”肖惠拿起一套浅粉色的棉质文胸,上面绣着小小的樱花,转身递给白玉,“这个料子软,适合你穿。还有这个,无痕的,配你平时穿的卫衣也不明显。”
她一边说,一边又挑了好几套,蕾丝的、棉质的、运动款的,颜色从浅粉到米白,堆在臂弯里,像一堆柔软的云朵。然后,她把这些都塞到白玉怀里,推着她往更衣室走:“去试试,看看哪个尺码合适。”
直到怀里的布料蹭到手臂,柔软的触感传来,白玉才猛地反应过来——肖惠带她来买的,是这个。是那些她在电视上见过,却从未想过自己会用到的东西。
“阿姨,我……”白玉的声音有些发紧,抱着内衣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我不用这个,我……”
“什么不用,”肖惠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温柔,“你现在是女孩子了,这些都是必需品。听话,去试试,不合适咱们再换。”
白玉还想拒绝,可肖惠已经把她推到了更衣室门口,甚至伸手就要去拉她的卫衣拉链:“要不阿姨帮你穿?你第一次穿,肯定不知道怎么弄。”
“别!”白玉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缩,脸瞬间红透了,连耳根都泛起了粉色,“我自己来,我自己换!”
说完,她抱着那堆内衣,几乎是逃一样钻进了更衣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更衣室里只有一盏冷白色的灯,光线直直地打下来,照亮了对面的穿衣镜。白玉靠在门板上,胸口微微起伏,刚才肖惠要拉她拉链的动作,让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内衣,浅粉色的樱花刺绣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柔软的棉质布料贴着掌心,陌生又让她无措。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身,走到镜子前。
冷白的灯光下,镜中的人影清晰得有些刺眼。银白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发丝柔软,却像一道冰冷的瀑布,遮住了半张脸。她抬手,拨开脸颊旁的头发,露出完整的面容——眉眼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线条比从前柔和了些,鼻梁小巧,嘴唇的轮廓也更精致。可那双眼睛,还是淡蓝色的,像结了冰的湖面,透着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疏离与安静。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宽大的卫衣遮住了所有细节,可她知道,衣服下面的身体,已经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清瘦的少年,而是有了属于女性的曲线,只是因为太瘦,还不明显。
她犹豫了很久,才慢慢拉开卫衣的拉链。金属拉链划过布料的声音,在安静的更衣室里格外清晰。拉链拉到最下面,她把卫衣脱下来,搭在旁边的挂钩上。
镜中的身体,苍白得像初雪,连血管的痕迹都隐约可见。肩膀变窄了,锁骨的轮廓却更清晰,往下是微微隆起的胸部,像两颗小小的桃子,带着青涩的弧度。腰肢比从前细了很多,胯部却比从前宽了些,只是因为太瘦,显得有些单薄。
白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眼神复杂。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皮肤上传来轻微的触感,陌生得让她心慌。这是她的身体,又不是她的身体。
她拿起那套浅粉色的棉质文胸,摊开在手上。文胸的肩带很细,罩杯上绣着小小的樱花,边缘有一圈蕾丝花边。她研究了半天,才勉强弄明白怎么穿——先把肩带套在胳膊上,然后扣后面的搭扣。
可真要穿的时候,还是出了错。搭扣在背后,她反手去扣,手指总是够不到,好不容易碰到了,又扣不上。试了好几次,肩带滑下来好几次,她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汗,心里的烦躁也一点点涌上来。
“怎么这么麻烦……”她小声嘀咕着,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生气。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被迫接受这些陌生的东西,为什么要穿这种麻烦的衣服。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门外传来肖惠的声音:“小玉,好了吗?要不要阿姨帮你?”
“不用!”白玉立刻回答,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带着点倔强,“我快好了!”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次尝试。这一次,她转过身,背对着镜子,凭着感觉去扣搭扣。指尖终于对准了搭扣,“咔嗒”一声,扣上了。
她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镜子。
浅粉色的文胸穿在身上,意外地很合适。棉质的布料贴着皮肤,很舒服,不会觉得勒。樱花刺绣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亮眼,也让她那过于清冷的气质,多了一丝柔和。只是因为胸部还小,罩杯显得有些空荡。
她又拿起一条米白色的无痕小内内,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内裤很贴身,包裹着臀部,陌生的触感让她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角,想把它遮住。
换好衣服,她站在镜子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银白长发垂落,粉色的文胸,米白色的内裤,冷白的皮肤,淡蓝色的眸子……这画面既陌生又荒诞,像一幅拼错了的画。
她抬手,轻轻摸了下胸前的樱花刺绣,指尖划过蕾丝花边,心里五味杂陈。有委屈,有不甘,有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女性”身份的微妙排斥。
她还是习惯自己从前的样子,习惯穿宽大的男装,习惯曾经那样的大大咧咧。可现在,这一切都被打破了。
“小玉,试好了吗?合适吗?”肖惠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带着点担忧,“要是不合适,咱们再换尺码。”
白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拉过旁边的卫衣套上,拉链拉到胸口,遮住了里面的文胸。然后,她打开了更衣室的门。
肖惠立刻迎上来,上下打量着她:“怎么样?穿着舒服吗?尺码合不合适?”
白玉低着头,不敢看肖惠的眼睛,声音小小的:“还行,挺舒服的。”
“那就好,”肖惠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就说这个料子适合你。对了,刚才我又给你挑了几条家居裤和睡衣,都是纯棉的,穿着舒服。还有卫生巾,阿姨也给你买了几包,日用夜用都有,回头教你怎么用。”
白玉的脸又红了,这次是羞的。卫生巾……又是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嗯了一声。
肖惠看出了她的窘迫,也不再多提,只是拿起刚才挑好的那些内衣,又加了几条家居服和卫生巾,一起递给导购员:“这些都包起来,刷卡。”
付完钱,肖惠拎着几个购物袋,拉着白玉走出了内衣店。商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白玉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还是不太习惯穿文胸的感觉,总觉得胸前有东西束缚着,不太自在,走路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肖惠拉着她,又去了楼上的女装区。“既然来了,就再给你买几件衣服,”肖惠说着,拿起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在白玉身上比划了一下,“你皮肤白,穿这个好看。还有这条牛仔裤,直筒的,显瘦。”
白玉不再做任何抵抗,肖惠挑什么,她就试什么。只是在试衣服的时候,看着镜中穿着女装的自己,眼神里的疏离又深了几分。
浅灰色的针织衫很柔软,贴在皮肤上暖暖的,比她之前穿的卫衣舒服多了。直筒牛仔裤很合身,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笔直的腿。肖惠又给她挑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长度到膝盖,穿上后,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银白长发披在风衣上,竟有种清冷又优雅的气质。
“真好看,”肖惠看着镜中的白玉,忍不住赞叹,“我们小玉穿女装,比那些明星还好看。”
白玉看着镜中的自己,没说话。好看吗?她不知道。她只觉得,镜中的人很陌生,陌生到让她心慌。
(最近工作实在太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