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的眼皮像是坠了千斤重的铅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缓缓掀开一条缝。刺目的白光从病房天花板的灯管倾泻而下,她下意识地眯起眼,鼻腔里瞬间灌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冰冷,呛得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一声咳嗽牵扯到全身的伤痛,头上缠着的绷带被震得微微发紧,钝痛感顺着头皮蔓延开来,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慢慢扎着;腿上的石膏沉重而僵硬,稍一挪动,骨头缝里就传来钻心的疼,沿着神经一路窜到心口,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整洁却冷清的病房,最终落在了床头柜上——那是她的手机。黑色的外壳上布满了划痕,屏幕更是裂了好几道狰狞的纹路,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白玉咬着牙,用还能活动的手臂撑着床沿,一点点侧身,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手机。每动一下,身体都像被拆开重组般难受,手臂的肌肉突突地跳着疼,但她此刻只想摸到那部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终于够到了,手机的触感冰凉,硌得手心有些发疼。她用拇指费力地按亮屏幕,碎裂的玻璃下,屏幕居然还能正常亮起,只是触控有些迟钝。刚一开机,一连串的提示音就疯狂地响起,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不断刷新着,几乎要将整个屏幕占满。陌生号码和熟悉的联系人交替出现,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悄然滋生。
她正想滑动屏幕看看那些信息究竟说了什么,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震得她手心发麻。屏幕上跳动着“肖阿姨”三个字,让她的心猛地一沉。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接通了电话,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喂?”
“小玉!你现在人在哪儿?!”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肖惠焦急万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语速快得像是要被自己的气息呛到。那急促的语气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白玉的心上,让她原本就不安的情绪瞬间被放大,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想回答自己也在医院,可话到嘴边,却被一股莫名的恐惧堵了回去——肖阿姨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一定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小玉,来一趟医院吧。”肖惠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语气里的焦急被一种沉重的平静取代,但那抑制不住的啜泣声还是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清晰地落在白玉耳中。不等白玉追问,电话就被匆匆挂断,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回响。
爷爷!白玉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完全顾不上头上的剧痛和腿上的骨折,猛地撑起身体就想往床下爬。可身体早已被伤痛透支,刚一用力,就感觉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床边倒去。“砰”的一声,她的手臂先碰到了地面,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体。熟悉的男声带着一丝急切和责备响起:“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顾扶光皱着眉,眼神里满是担忧。他刚从外面买完东西回来,就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他小心翼翼地将白玉扶回床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腿还骨折了,必须卧床休息,不能有任何剧烈活动!”
“那天是我突然开门没注意,才导致你骑车摔倒,”顾扶光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歉意,“关于你的医疗费和后续的赔偿,我都会负责到底,你不用……”
“别说了!”白玉猛地打断他的话,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焦急而变得尖锐,带着一丝颤抖,“快点,扶我去十二楼!”
顾扶光愣住了,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十二楼?为什么突然要去十二楼?”他完全不明白白玉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像是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见他没有反应,白玉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顾扶光吼了出来:“快带我去十二楼!我爷爷在那儿!求你了!”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让顾扶光心头一紧,再也不敢耽搁。
他立刻转身跑出病房,没过多久就推着一辆轮椅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白玉从床上抱起来,轻轻放在轮椅上,动作尽量轻柔,生怕碰到她的伤口。白玉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紧张和疼痛而微微发抖,目光死死地盯着电梯的方向。
顾扶光推着轮椅急匆匆地冲进电梯,按下了十二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开始向上攀升。可不知怎么回事,这电梯仿佛故意和他们作对,每到一层,门都会“叮”的一声打开,有人进来,有人出去,速度慢得像是蜗牛爬行。
白玉坐在轮椅上,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电梯门反复开合,外面的人声、脚步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却丝毫无法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心脏狂跳不止,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不安,一点点吞噬着她。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心里不断默念着:爷爷,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