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葬礼终究如他生前所愿，一切从简。没有繁杂的仪式，没有多余的宾客，只有寥寥几位到场。白玉全程平静得不像话，坐在轮椅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人们有条不紊地处理完所有流程。没有再掉一滴泪，没有再失控呜咽，仿佛那天病房里哭得肝肠寸断的人不是她，她只是一个按部就班完成任务的旁观者，直到看着爷爷的骨灰盒缓缓埋入黄土，墓碑上的照片还凝着熟悉的笑容，她才微微垂下眼睫，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缩了一下。
葬礼结束后，肖惠看着白玉依旧苍白的脸色和腿上未拆的石膏，心疼得不行。“白玉，跟我回家住吧。”肖惠握着她的手，语气是不容拒绝的温柔，“你这腿脚不方便，一个人住着我不放心，家里有我和陈墨照看着，也能好好养伤。”以往但凡涉及“麻烦别人”，白玉总会下意识推辞，可这次她抬眼望了望肖惠眼底的关切，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麻烦阿姨了。”
隔天下午，肖惠开着车，陈墨坐在副驾，白玉坐在后座看着窗外，一行人往记忆里那个温暖的老宅子赶去。推开门，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是爷爷曾经最爱的味道。白玉撑着拐杖慢慢挪动，开始收拾行李。衣物、书籍、日常用品被一一放进行李箱，动作迟缓却有条不紊。直到她掀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
那是她十岁生日时拍的，自己赖在爷爷怀里笑得眉眼弯弯，爷爷搂着她，嘴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宠溺，背景是院子里开得正盛的桂花树。白玉弯腰捡起照片，指尖抚过相纸上爷爷温暖的笑容，整个人蓦地僵住，眼眶瞬间泛起热意，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她摩挲着照片边缘，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好，放进了随身的口袋里，指尖紧紧攥着，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温暖。
住进肖惠家后，白玉表现得愈发“正常”。按时吃饭、按时复健，肖惠做的饭菜她会笑着说好吃，陈墨放学回来陪她说话，她也会耐心回应，甚至偶尔还会坐在阳台上看看书，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平和又安宁。肖惠暗自观察了几日，见她不再是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吃喝作息都规律，便渐渐放了心，想着时间总能抚平伤痛，这孩子大抵是真的想开了。
这天清晨，陈墨背着书包出门上学，肖惠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班。临走前，肖惠叮嘱道：“白玉，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白玉坐在沙发上，抬头冲她笑了笑，点头应道：“知道了阿姨，路上小心。”
门轻轻关上的瞬间，那抹笑容从白玉脸上骤然消失。她缓缓撑起拐杖，走到窗边，看着肖惠和陈墨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随之熄灭。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合照，指尖一遍遍抚过爷爷的脸，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慢慢挪到门口，换了鞋，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钱包，只揣着那张照片，撑着拐杖慢慢走出楼道。她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顺着街道缓缓挪动，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曾经和哥哥黄海潮一起住过的小公寓楼下。
楼还是老样子，墙面斑驳掉色，楼道口的自行车棚依旧杂乱。她抬头望着楼上那扇熟悉的窗户，仿佛还能看到哥哥的身影，听到两人说笑的声音。
白玉的眼眶微微发潮，却没掉泪。
离开公寓，她又朝着学校的方向挪去。校门口已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匆匆走过，朝气蓬勃的模样让她想起自己的校园时光。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她转头望去，只见一对爷孙正说说笑笑地走过——小孙子骑在爷爷宽厚的肩膀上，小手揪着爷爷的头发，笑得眉眼弯弯；爷爷稳稳托着孙子的腿，步伐缓慢却有力，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疼爱。
白玉看着这一幕，嘴角不受控制地牵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藏着羡慕，也藏着化不开的酸楚。她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那对爷孙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脚步不自觉地停在了河边。晨雾还未散尽，河面泛着冷冽的光，风一吹，带着刺骨的凉意。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合照，指尖感受到相纸的温度，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没有丝毫犹豫，她松开拐杖，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径直坠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有人跳河了！”不远处，一位正在晨练的大爷见状，瞳孔骤缩，立刻大喊着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纵身跃入河中，朝着白玉挣扎的身影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