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之城的夜色,拂面的夏季之风干燥又凉爽,伴随摇曳的叶影糅杂着月光静静落在倚靠在窗沿的梅诺身上。
如同久违似的深吸口气,与手中咖啡所蒸腾雾气的目光尽头,朦胧的路灯下,正牵手并肩而行的母女也让梅诺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她太累了。无论是这几天各种因赫尔衍生出的琐事,还是对托尔和白星所承诺过的所谓‘救赎’。不......都不对......应从这个世界崩坏的那天开始,自她明白那句话的时候......
【为何仍对世界抱有善意?】
炙热的内心透露着鲜红的色泽,可这刻薄的问句却仍继续着她的话语。
【明明你早已被抛弃。】
似是镜面的内心世界,映照着梅诺孤寂的身影,那是她幼年的模样。
【也明明在乎你的,早已死在你的面前。】
“姐姐。”
下意识的握紧手心,那突然从脸庞拂过的风,也将她的思绪牵起至从前——
依然是个夏季,却因不知名的异端造物,沾染上不属于这世界的寒冷。
生命如秒般流逝。
“滚开!”
曾宽广华丽的海岸线因无数难民而变的十分拥挤,一个个的人影相互交织,推搡着挡在梅诺瘦小的身前,耳畔传来的咒骂与喧闹,也随着她不停紧握的双手,压迫着本就脆弱的神经。
‘呜~~~’
又一辆轮船伴着长长的汽笛声从岸边远去,还未来得及涌上的人们也如雨点般从高空落下,坠与大海。
无人在意,也无人关心。就如人群当中传出的话一样。
“既然你们挤不上去,为何还要站在前面!”
“死了也是活该。”
“前面腾出空位了,下一辆船......我一定要......”
然后再次,新一轮的‘雨点’坠与大海。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每当远方高楼上的时针归于整点,人群前进的步伐就将一些同类的生命踩踏与脚下。
“抓紧我。”
身前的母亲用力在人群之中挤出空隙,好让身后的二人,得以短暂的喘息。将一旁有些颤抖的梅诺揽入身旁,姐姐也随之对梅诺露出了温柔的笑。
“放心,很快就没事了。我们要相信妈妈。”
或许是她们足够幸运,在钟表时针即将再次归于整点的那刻,她们来到了轮船之上。只是......
“这里已经严重超员了。如果不让一些人‘下去’的话......”
舷窗的外面传来稀松的声响,而看着窗外母亲身影的梅诺,也在姐姐的怀中不停的眨着双眼。
“我们安全了吗?”
梅诺轻声的问着。可姐姐,却看着窗外母亲的背影,一言不发。
“是你,还是她们,自己选。又或者是,你们所有人。”
冰冷的话语像是毒蛇扼住了母亲的咽喉,令她无法呼吸。耳畔再次传来的惊恐呼喊,也让她不禁紧闭双眼。
一声,两声,坠与大海的‘雨点’奏响着生命的挽歌。在身前男人的倒计时中——
“3......2......”
“我。”
再次睁开双眼,可眼中早已露出着死寂。而那似乎早已预料的男人也紧随着他的话语,挥下了似是宣告的手臂。
“很难选吗?呵~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于是,刚藏身的房间大门伴着一声粗暴的冲撞声而破碎。陌生的人影簇拥着进入房间,让梅诺不禁向姐姐的怀中躲去。
“你们。”
在无言之中,站起身来的姐姐轻轻拉起了梅诺的手。
“姐姐。”
仰望着姐姐苦笑的脸庞,梅诺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
“......你是在哭吗?”
而后房门外的一角也传来了不知是谁的呜咽。
“我没事的。相信姐姐我吧。”
“看来是听见了啊。”
下意识的为向房间外走出的二人让出道路,涌入房间的士兵们也在悄然间将自己的嘴唇咬紧。
那并不是他们的选择,因为他们也本就没有选择。就和门外正拼命捂住自己嘴巴的母亲那样。毕竟,活下去,是任何动物一直以来的本质,人类也不例外。
门外的挽歌依旧在耳畔奏响,望着眼前的母亲,瞳孔中的身影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模糊。
“妈妈。”
那是姐姐‘微笑’的样子,也是她身旁梅诺伸手呼唤的样子。
“这是你所期望的吗?”
可母亲只是愧疚的垂下了双眼,而后再次用力的不让嘴巴发出一丝声响。毕竟,倘若让心再次陷入苦痛的抉择,逃避则是解决痛苦的最好办法。
于是,所回应姐姐的,也只有她身后士兵轻轻的推拥。
“别浪费时间。”
将自己的目光别到一侧,闪躲梅诺单纯目光的士兵也紧随补充了一句。
“这对你我都好。”
而梅诺,则是又一次将手伸向了不远处的母亲。
“妈妈不过来吗?”
她笑着眨眼,等待着母亲的回答。可另一边轻轻的拽弄,又将她的目光移到了姐姐身上。
(姐姐在哭?)
“妈妈她啊。要去很远的地方。所以说,现在只有梅诺和姐姐在一起了哦~”
与眼角落下的泪水之中,姐姐轻柔的拍了拍梅诺的背。
“那妈妈还会回来吗?”
简短的话语,让一旁的呜咽随之变大了一些。
“妈妈会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要相信妈妈。”
话语间,姐姐将梅诺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在她的身后,是高悬与‘轮回’的彼岸——蔚蓝的海水已被鲜血染成乌黑的色泽,而那些充斥与人群的咒骂也仿佛在一刻静止。
“你害怕吗?”
姐姐轻轻向后仰去。
“那是姐姐哭的原因吗?”
怀中紧拥姐姐的梅诺低声问着。
“谁知道呢~闭上眼睛,安静的睡一觉吧,梅诺。那个时候,说不定妈妈,就回来接我们了。”
“好。如果那是姐姐希望的话。”
也如果这是母亲所期望的话......
像是孤寂的音符,孤独的落于仍在演奏的乐章,而随着又一声不知是属于谁的‘雨点’落于大海。所发出的那一声清脆声响,也终于在一刻化为声嘶力竭的哭嚎。
“对不起......对不起......”
母亲不断的自说着。但一旁的男人只是轻描淡写般将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像是在看污秽那样,毫不掩饰的露出着他厌恶的样子。
“真是虚伪。”
于是,汽笛声再次响起,所伴生的咒骂也又一次在人群之中重复上演。
下次会是谁呢?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毕竟只是活着,就已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