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风琴的裂缝里钻出野蔷薇，程霜踩着褪色的圣经爬上祭坛。月光从破碎的彩绘玻璃倾泻而下，将林见夏的侧脸染成殉道者的青金。她们在这座废弃教堂的第七天，蟋蟀在告解室产卵，蜘蛛网裹着圣徒的眼。
"这是最后的颜料。"林见夏碾碎药片大小的蓝色药丸，粉末混着露水在圣餐杯里调成星河，"我爸实验室偷的，说是能让人产生联觉。"
程霜的画笔蘸取荧蓝液体时，指尖传来电流般的酥麻。她在斑驳的墙壁上画下第一道弧线，突然听见色彩的声音——钴蓝是低音提琴，赭石是沙锤，而林见夏肌肤的温度是持续的长笛颤音。
"他们在找我们。"林见夏用匕首撬开地砖，露出锈蚀的电路板，"但此刻..."她将程霜的手按上管风琴踏板，"我们是自己的上帝。"
脚踏下的瞬间，惊起的鸽群撞碎玻璃花窗。彩色碎片雨中，程霜看见自己的倒影被割裂成十二个圣徒，每个都做着不同的手语。林见夏在倾倒的十字架上缠满铜丝，接上老式收音机的内脏，电磁杂音顿时化作圣歌。
"来。"林见夏咬破指尖，在程霜锁骨画下五线谱，"唱诗班需要领唱。"
当嘴唇贴上颤动铜丝，程霜尝到了血与锈的味道。林见夏的齿痕成了跃动的音符，她从未听过的声音从腹腔深处涌出，震得玫瑰窗残片簌簌作响。野猫在门外嘶叫应和，整座教堂变成巨大的发声器。
治安官的探照灯刺破夜幕时，她们正在用烛泪修补圣母像。林见夏突然吹灭所有蜡烛，将程霜推进空棺柩："玩过心跳测谎仪吗？"
腐木气息中，程霜数着林见夏睫毛扫过自己脸颊的次数。治安官的皮靴声在长椅间游荡，手电光扫过程霜昨日画的末日审判——林见夏被画成倒吊的预言家，嘴里吐出集成电路组成的彩虹。
"这里！"治安官掀开棺盖的刹那，林见夏拽动暗藏的铜线。管风琴发出垂死的轰鸣，惊飞的蝙蝠群化作流动的壁画。程霜趁机咬住治安官的手腕，听见林见夏在混乱中大笑："第十诫，不可贪恋人的女仆！"
逃亡途中她们跃入午夜运河。水藻缠住程霜的脚踝时，林见夏将氧气用吻渡给她。浮出水面那刻，对岸的露天影院正在放映《巴黎野玫瑰》，女主角砸烂钢琴的镜头与教堂管风琴的残骸在波光中重叠。
"那是我们的预告片。"林见夏湿漉漉的睫毛扫过程霜的颈动脉，"接下来要演私奔戏码。"
程霜在桥洞下拧干衬衫，发现林见夏不知从哪变出防水蜡笔。她们在混凝土桥墩上画满交缠的雨燕，每只鸟喙都衔着撕碎的监控照片。当巡逻艇探照灯扫来时，林见夏突然咬住她的耳垂："现在，尖叫。"
程霜的声带振动通过颌骨传递，林见夏手中的铜管突然发出防空警报般的嘶鸣。巡逻艇急转撞上暗礁的瞬间，程霜看清驾驶员惊恐的脸——正是当年儿童福利院的训导主任。
破晓时分，她们在流浪汉的篝火旁烤袜子。林见夏用烧焦的树枝在程霜小腿写诗，每行字都对应一道旧伤疤："他们以为沉默是终点，却不知我们正用伤疤书写宣言。"
拾荒老人递来半瓶威士忌。程霜呛咳时，林见夏舔去她嘴角酒渍："十七岁的龙舌兰，二十八岁的吻。"火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在集装箱上，宛如正在交媾的青铜兽首。
货运列车呼啸而过的凌晨，程霜在车厢里发现成箱的助听器。林见夏撬开包装，将微型芯片拼成迷宫地图："我爸在六个省的福利院装了这些，说是慈善..."她突然将芯片按进程霜的助听器，"听听看。"
电流杂音中，程霜听见童年自己的哭声。背景里有模糊的对话："...聋哑儿更易控制...林总说这批要送去新加坡..."突然插入林见夏母亲的声音："...必须毁掉实验室..."
列车穿过隧道时，黑暗将她们挤压成连体婴。林见夏的银镯贴上程霜的助听器，电磁脉冲让所有芯片同时播放不同年份的录音。在混沌的声浪中，程霜突然听清某个频率——是林见夏十三岁生日时哼唱的摇篮曲。
"这是密码。"林见夏在程霜掌心画雨燕图形，"妈妈用脑电波谱写的曲子，能解锁实验室核心数据。"
货运场探照灯扫来时，她们滚入废弃油罐。林见夏用口红在锈蚀内壁写满乐谱，程霜的指尖划过时，罐体发出管钟般的共鸣。当追兵的手电光刺入罐口，林见夏突然咬住程霜的指尖："要爆炸了。"
口红中的磷粉遇氧燃烧的刹那，她们从另一侧破口跃出。冲天火光中，程霜看见林见夏背对自己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燃烧的夜晚拥入怀中。
"好看吗？"林见夏转身时，火星在她发梢跳跃，"这是我们送给世界的烟花表演。"
黎明前的垃圾处理厂，她们在压缩机轰鸣中接吻。林见夏将程霜的手按在液压杆操控钮上："按下这个，我们的故事就会变成立方体艺术。"程霜的回应是扯断操控线缆，让金属爪在头顶构成达利的钟。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废铁迷宫，程霜在油污中画出最后一只雨燕。林见夏用匕首割破指尖，在鸟翼处补上血痕："现在它们能飞过任何监控镜头。"
治安车的警笛由远及近，林见夏却掏出偷来的拍立得："笑一个。"相纸吐出的瞬间，她将照片塞进程霜的助听器："把心跳存进这里，下辈子我凭这个找你。"
程霜在围追堵截中跃上运马车的刹那，突然听见林见夏完整的心跳声——那是肖邦《离别曲》的精确节拍，每声颤动都对应她十八年人生的重要时刻。当她终于听清自己心跳中的回应旋律时，林见夏已被便衣按在检疫栏杆上。
"跑！"林见夏最后的唇语淹没在马匹嘶鸣中。程霜攥着照片扑进草料堆，听见身后传来肉体撞击金属的闷响。助听器里突然传出加密频段的沙沙声，混着林见夏十三岁时的录音："...如果在未来遇见眼睛会下雨的女孩...请替我..."
疾驰的马车冲出检疫站时，程霜在颠簸中摸到林见夏藏在她衣领的微型芯片。夕阳将草料染成金箔的刹那，她将芯片含入口中，尝到了初恋的滋味——是铜锈、血丝和永远融不化的彩虹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