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在画室玻璃窗上织出绵密的网，程霜将调色盘藏在石膏像后，指尖还残留着林见夏衬衫的薰衣草香。三天前的暴雨夜，林见夏父亲派来的保镖在素描本上留下皮鞋印，此刻那些褶皱正渗出蓝莓汁的紫。
"他们停了我的信用卡。"林见夏用美工刀削开油画框背面，取出卷泛黄的病历，"但藏了这个。"
程霜展开病历的手在颤抖。泛黄纸页上印着林见夏母亲的照片，温柔眉目与女儿如出一辙，诊断栏写着"突发性耳聋"，日期是2013年6月15日——与她被遗弃在福利院的日子重合。
"妈妈去世前最后去的地方是城南福利院。"林见夏的画笔戳破亚麻布，"她总说听见天使在哭，原来..."颜料顺着破洞滴落，在程霜鞋面绽开血色的花。
窗外惊雷骤响。程霜突然被拽进储物柜，林见夏的体温驱散霉味："有人在跟踪我们。"她的唇擦过程霜耳廓，"这次不是我爸的人。"
程霜在柜门缝隙看见穿驼色风衣的女人，正用手机拍摄她们未完成的联合作品《声之茧》。画布上千万条棉线缠绕成耳蜗形状，每根都系着从旧钢琴拆下的琴弦。
"是儿童福利院的张主任。"林见夏的呼吸在柜壁凝出水珠，"十年前她给我妈看过病。"
放学后的暴雨将世界泡成模糊的水彩。程霜跟着林见夏钻进老城区棋牌室，烟草味中，退休护士长正用放大镜研究麻将牌："小林医生？你长得和你妈..."
泛黄的相册在霉斑中翻开。照片里的林见夏母亲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戴助听器的小女孩——程霜认出那是五岁的自己，耳后疤痕还贴着纱布。
"那年福利院着火，程霜的听力鉴定报告全烧了。"护士长擦拭老花镜，"你妈坚持要重新检测，说这么漂亮的眼睛不该活在寂静里。"
林见夏的指甲掐进程霜掌心。照片背面有褪色字迹："2008.6.15，疑似药物性耳聋，建议复查。"
夜班公交摇晃如摇篮。程霜将额头抵在车窗，雨水在玻璃上复刻林见夏的泪痕。她们交握的手心夹着那张病历，像握着枚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便利店值夜时，程霜在监控死角发现成箱过期的婴幼儿奶粉。生产日期都是2008年6月，罐底印着模糊的林氏集团标志。当她用开罐器撬开密封层时，铁锈味的粉末扑进口鼻——是掺杂着三聚氰胺的劣质品。
"当年福利院特供奶粉。"林见夏突然出现在货架阴影里，"我妈就是发现这个才..."她的喉结滚动，"才需要去听那些'天使的哭声'。"
程霜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在雪崩般的噪音中，她听见幼年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混着林见夏母亲拍打福利院铁门的声音。两种频率在耳膜上交战，直到林见夏的吻封印所有声响。
艺术节终审当天，程霜在展厅中央铺开十米素绢。林见夏戴着母亲遗留的听诊器，将心跳信号转化为墨迹的浓淡。当评审团走近时，程霜突然挥毫泼墨，笔锋割破绢面，露出底层裱糊的奶粉检测报告。
"这就是我们的作品。"林见夏扯开衬衫，露出锁骨下的疤痕，"《被消音的心跳》。"
闪光灯如暴雨倾盆。程霜在眩晕中看见林见夏父亲铁青的脸，他手中的紫砂壶摔碎在大理石地面，瓷片恰好拼成残缺的雨燕图案。保镖冲上来时，林见夏拽着程霜撞向消防喷淋头，水幕将伪装的奶粉广告冲刷成苍白的河。
她们湿透的身影穿过尖叫的人群。在安全通道的喘息间隙，程霜发现林见夏的银镯裂开细缝，露出夹层里的老式胶卷——是当年福利院火灾的现场照片。
"妈妈用命换来的证据。"林见夏将胶卷塞进程霜的助听器盒，"现在轮到我们..."
话未说完就被撞门声打断。程霜被推进行李电梯，隔着铁栅栏看见林见夏被保镖反剪双手。她的嘴唇在说："画下去。"
程霜在午夜画室将胶卷投影到墙布。显影的瞬间，她看见五岁的自己蜷缩在燃烧的档案室角落，林见夏母亲正用湿外套裹住她。火光中，福利院长的剪影举着汽油桶。
黎明前的暴雨最是凶猛。程霜抱着画筒翻进林宅后院时，蔷薇刺撕破衣袖。林见夏被反锁在琴房，手腕系着撕成条的窗帘布，正在用血迹临摹程霜速写本里的雨燕。
"他们要把我送出国。"林见夏的虎牙咬开程霜的衣领纽扣，"但我说..."
玻璃爆裂的脆响打断告白。程霜的颜料洒满波斯地毯，钴蓝与赭石在林父定制西装上绽放。在保镖的惊呼声中，她们跃窗跳进锦鲤池，惊起的红白鱼群像婚礼撒落的玫瑰花瓣。
旧琴房在晨光中燃起大火。林见夏将程霜推进消防梯："要活着画完我们的故事。"
程霜在逃往火车站的出租车上展开染血的画布。林见夏的心跳频率通过墨迹显现，那是莫尔斯电码的"我爱你"。当汽笛撕开雨幕，她终于想起十二岁那个雪夜——林见夏曾隔着福利院铁栏，给她塞进半块融化的酒心巧克力。
月台广播响起时，程霜将助听器贴在铁轨。震动传来熟悉的节奏，是林见夏教她的《雨中曲》。当列车挟着风暴进站，她在最后一节车厢看见被保镖簇拥的林见夏，隔着雨幕画下此生最完美的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