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在听力中心玻璃穹顶织出细密的网，程霜将最后一管钴蓝色颜料挤入调色盘。脚手架上的林见夏哼着《雨中曲》，腕间银镯与钢丝绳碰撞出清越的脆响，惊飞了在窗檐避雨的灰斑鸠。
"左上方三十度。"程霜用手语比划，看着林见夏在弧形墙面上勾出雨燕尾羽。五年来她们绘制的七百二十只飞鸟即将闭合最后的星空拼图，暮色正将玻璃染成琥珀色的助听器。
新闻发布会的声音从楼下隐约传来。程霜的指尖抚过耳后新植入的人工耳蜗，金属的冰凉让她想起胜诉那日林见夏塞来的硬币——此刻正嵌在穹顶最高处，折射着二十年前福利院的月光。
"程女士，作为首位在听力中心安装人工耳蜗的受益人..."记者的话筒突然被尖锐的摩擦声打断。林见夏从升降梯跃下，马丁靴在地面刮出流星轨迹："这个问题该问我的画笔。"
程霜的轻笑混入林见夏的油彩飞溅声。她们在镜头前交握的双手沾满靛蓝与茜素红，指纹交叠处渗出紫罗兰色的誓言。快门声中，林见夏突然扯开衬衫下摆，露出用特殊颜料纹的听力曲线图——正是程霜五岁时被篡改的检测报告。
"这是我们的婚书。"林见夏的虎牙咬开丙烯颜料盖，"用二十年沉默换来的..."
玻璃炸裂的脆响截断宣言。程霜将林见夏扑倒在地，飞溅的碎片在《雨燕迁徙图》上划出闪电裂痕。透过满地水晶般的碎渣，她们看见林父站在展厅门口，手中的高尔夫球杆滴着虹彩。
"你以为毁掉游乐场就能改写历史？"他的鳄鱼皮鞋碾过程霜未干的画作，"听力中心的地基，用的还是当年奶粉厂的钢筋。"
林见夏的画笔在掌心折成两截。程霜却捡起玻璃碎片，在墙面刻下新的经纬线。当警笛声撕破暮色时，她正指着裂缝中裸露的钢筋："这里的螺纹钢标号与奶粉厂坍塌事故的完全一致，需要我直播检测过程吗？"
人群如潮水退去。林见夏在狼藉中翻出藏酒，将波本威士忌浇在父亲脚边："祭奠妈妈最爱的落日。"
程霜的耳蜗突然捕捉到特殊频率。她拽着林见夏冲进中控室，监控屏幕显示地下档案库正被远程格式化。当她们撞开密码门时，数据销毁进度条已走到97%，林见夏抓起消防斧劈向主机。
"这是妈妈的声音！"林见夏在飞溅的火花中嘶吼。程霜将备用U盘插入读卡器，二十年前的录音倾泻而出："...林氏奶粉检测异常...福利院儿童出现肾结石..."
数据恢复的瞬间，整栋楼灯光骤灭。应急灯亮起时，程霜看见林父瘫坐在儿童画作前，那些稚嫩的彩虹正被泪水晕染成灰色的河。
庆功宴在雨中进行。程霜站在穹顶缺口处，任雨水冲刷新植入的耳蜗。林见夏从身后为她戴上降噪耳机，肖邦的夜曲突然化作实体雨滴，每一颗都包裹着过往岁月的回声。
"听。"林见夏的唇暖着程霜冰凉的耳垂，"这是2003年便利店冰柜的嗡鸣，2018年法庭的落槌，还有..."她突然轻笑，"我第一次吻你时睫毛的震动。"
程霜在雨幕中转身。林见夏的白衬衫浸透成半透明，胸口的雨燕刺青正衔着枚硬币——正是穹顶那颗藏着月光的证物。她们在钢架结构的阴影里接吻，威士忌与丙烯颜料在舌尖酿成二十年的陈酿。
午夜的值班护士看见她们在听力测试室跳舞。林见夏踩着《雨中曲》的节奏，将程霜的耳蜗贴在自己喉间："现在换你听我的心跳。"
程霜听见海潮般的律动，间杂着细小杂音。当识别出那是林见夏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时，泪水终于决堤。监测屏幕上的听力曲线突然跃动，绘成连绵的雨燕迁徙轨迹。
启明星升起时，她们躺在未完工的星空穹顶下。林见夏用荧光笔在程霜的石膏耳蜗上画星座："这是妈妈的眼睛，这是你五岁时的眼泪..."最后一笔落在自己心脏位置，"这是我们永不降落的虹。"
晨雾漫过城市天际线，首列地铁的震颤惊起鸽群。程霜在振翅声中听见遥远的欢笑声，那是听力中心第一批佩戴助听器的孩子们正在走廊追逐。林见夏的银镯与她的耳蜗芯片共振，奏响新世纪的安魂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