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次的访客

作者:富士宫木实 更新时间:2025/2/25 7:51:45 字数:3518

(机器人)

抬起头来,是已经脱落的墙皮,还有那么一两片藕断丝连地挂着。希望伸手摘掉,却已经离不开这个可悲的座位了。

如果可能,请过来一阵穿堂风带走这几个碍眼的家伙。

这是我经营的一家店铺。因为曾经发生过灾难,我的店所在的整个区域都已经废弃,除了几个特定的人,一个顾客都没有。

可这不算我的错,我也想在河岸街过上一段富裕的日子,那里一定有很多有钱人、聪明人,愿意买我的商品。

……甚至,可能会有一些比较厉害的机械师,能修好我的下半身。

这家店原来的主人,是一个喜欢带着贝雷帽抽雪茄的家伙,一个经常不打理自己的面貌,使得整张脸埋在蓬松的胡须里的家伙。我曾经是他的家用机器人,后来他出去旅行了,就把这家店交给了我。

我开横在腰间的抽屉,里面收藏着一本手札。黄褐色污垢包裹住书身,扉页有一行小字。

“76.135.2.1,海琴服装店的所有权转移至BD-02DK。”

我读的懂这行字的意思,BD-02DK是我的出厂编号。然而如今我已经不怎么用编号了,有人给我起了个名字——“安”。

远远的空中,飘来悠长的汽笛声,大概是出于同为无机物的共鸣,我暂时停下思考。

好像是飞艇呢。

不久之前来了两位客人,两个女性。一个个子矮一点,穿着水蓝马甲还有粗糙的长裤;另一个则比她高得多,却更加纤细。

看着不像亲人,多半是朋友吧。

后者的样貌很眼熟,然而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明明记得是很重要的……朋友。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从后背上取下油罐,蹲伏在门前,拧开我家的油阀。

我从日渐空荡的收款机里翻出几张钞票递给她。

原来如此,是优。她每年来的次数不多,最多十次,就算来了也大多是被朋友强行拉来的。真要说我的常客,还是另一个橘黄色头发的姑娘。

鎏金的光照透过背后的纸窗,一点一滴散落到后背上。部件被加热,貌似运行的更加顺畅了,铰链散发出机油的气息。

(米库)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地在深夜走进优的房间,趁着其熟睡之中拨弄她的头发,想通过观察发丝推断出她的年龄,然而只能确定大概在二十岁左右。

夜色瓦解。自从她借宿在我家之后,我养成了看日历的习惯。每每数着开头的时间,觉得她离开的日子又近了,心情就复杂起来。

雨水的浪涌。在低温的夜晚,隐隐约约回忆起很久以前的冬天。雪花秘闭上家家户户的窗户,明明还住着那么多人,却和如今的风景一样冷清。

让乔那边一直没消息,而我这边也没法联系他,因为店铺里的转盘电话不知何时用不了了。上个星期天晚上散步,我看见那根被切断的铜柱,才明白他们切断了老城区的通信。

我想,离那天应该要近了。黑夜在天空流动的银河是时间的具象,它已经带走了五十一颗恒星。我跟让乔约定的“两个月”要到了。

令人不解。

我本应表现出“何乐不为”的情绪,但是如今却只想对着家门前崖沟下的无限发呆。我难免回想起她小孩子的性格,和聊天中偶尔闪过的,那令她不像自己的忧愁。

这一切都跟另一个人出乎意料地相像。而那个人,那个名字,甚至都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而我只能祈祷她不要再跟那个人更像了。

……

而现在,我同样是在黄昏对着那片无限发呆,脑子里想的却是优。

她已经出去散步多久了?从早上六点简单知会我一声说出门逛逛,到现在已经临近黄昏,都没回来。我看着那毛玻璃一样的天空,鱼鳞似的火烧云在上面变迁,难免产生些许担心。

眼角余光正巧看见了朝着这方向行进的某个人。那身影很高大,我第一眼就确定了不是优,所以没多兴奋。他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朝我点头,然后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下午好,米库。”

他走过来打招呼,我还是发呆一样站在门口。

“米库?”

我断断续续的回道:“早上……啊不,下午好,‘上桥’。”

“我叫让乔。”对方的嘴角浮现一抹苦涩,扶着那顶贝雷帽。

“你来接她走了?”

“是的。”他笑着说,“新城区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完了。”

“那真是可喜可贺。”

“我以为你终于能摆脱她了,会很高兴。”

“‘她’?”

“就是借宿在你家的姑娘。”他有些忐忑地问道,“你不会把她放走了吧?”

“你说优啊。没有,她还挺老实的。”

“好吧,随你怎么说。优现在在屋里吗?”

“不在。不过快回来了。”

“她是去干嘛了?”

“散步。”

还好让乔对我的这种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有些忐忑地问:“她出去散步多久了?”

“今天早上走的……她也可能偷跑回锈名了。”

“那可糟了。我在这里先等她一晚上。如果她还不来,我就只能去锈名找她了。”

“你?”我一下子冷笑起来,“在我的店里?过夜?”

“如果你愿意让我进你的房间坐坐的话。或者我也不介意在外头挨冷风。”

我总感觉自己这两天一想到那个姑娘要走的事,就头脑发沉。我烦躁起来,近乎无理取闹地说:“回你的新城区去。”

“……什么?”

“你只要确保她安然无恙就行了吧?总之,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从哪来回哪去,到时候我给她送回去就好。”

“不不,米库,这实在是有点。”他面露难色,“我人都过来了。”

“优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那我就一直等着。”

“就算你等到她回来了,她也需要时间收拾行李。”

“我可以帮她一起收拾。”

我恼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回去。优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发火:“但是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带她走——”

“我管你跑了二十公里还是二百公里,我叫你回去就回去。”

他苦笑了一下。他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所以纠结了好久才说:“那行吧。你记得这周之内把她送到新城区。她过来之前给我写封信,告诉我时间,我好在新城区关口接她。”

“很好。”我转身关上店门,把让乔晾在外头,“五分钟之后,我不想看到你还在门口。”

(优,那天早上)

我出去散了一会步。虽说是散步,却抱着跑远点的心态。因为我想去见一个人,那人住在朗伯斯区。

我走到了七十七号公路关口,

侧身钻进一条小街,走进一条直通朗伯斯区的水泥管道。两个多小时后,前方闪出了刺眼的光芒,我来到一片朗伯斯区的机械回收厂上。

这里有浓厚的铁锈味。

在离这里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个废弃的火车头,以坠落的角度,一头扎进地里面。而我要找的那个人就住在这里。

车头的那扇门放大到不能再放大,我站在前面,然后敲了敲门。

和我想的不错,里面传来了一点动静,然后门被推开了。随着睡眼惺忪的应门声,出来了一个橘黄色头发的女人

她看见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捂住嘴,声音有点哽咽:“优?”

“早上好,木实。”

“天啊,你还活着,还在说话。我想不是我想你想疯了吧?”

“当然不是。很抱歉。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消息。”

“何止没消息!大家听说你被警察抓住,都吓死了。时雨连夜通知其他的私油贩子暂停活动,麦子当时甚至说要去砸监狱了,万幸芹劝住了他!我们跑遍大街小巷寻找你的消息,但是警察们都在戒严,哪那么好打听。最后我们都抱好再也见不到你的准备了。”

“我被押到新城区去了。让乔救了我。”

“还好有人——等等,你说谁?”

“让乔。他救了我。”

她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各种情感忽然纠结了起来。最后甚至胜过了她的喜极而泣。半晌,她艰难开口:“他现在在新城区?”

“是的。”

“……好吧,他算是干了一回好事。”

“别这么说他,木实。”我低着头,“让乔心不坏。”

“心不坏?呵!”她啐了一口,但是没多说,只是骂了句“烂人”,然后指了指火车里面,“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不能回市中心。那里不少警察还在戒严。不如这两天先在我这里住着?”

“你这里?不了,我现在藏在老城区。等风头过了,我就回来。”

“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你还是回来吧。”

我婉拒说自己的东西不方便搬回来,她拗不过我,便说:“行吧。你一个人待在老城区注意安全。我代为通知其他人你现在安然无恙,不然大家都病殃殃的。”

而后,木实邀请我进了她的房间。她的屋子里放了很多花盆和收集起来的沙子,看来她还是在坚持种花。她有从回收站的犄角旮旯里翻找种子的习惯。她从没跟我说过自己为什么那么想种花,但是我觉得是有理由的。可惜我觉得不这事成不了,毕竟植物和土壤都管制在政府手中。

“你坐一会。我换了个桌子,用来玩牌应该挺好的。”她一边说一边洗桌子上的牌,“有种叫发条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试试吧。你教我,我不会。”

“好。”她挺高兴,抽开椅子坐在我面前,然后把桌子上的纸牌摊开,和我解释“发条”的玩法。我很快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加了收集要素的齿子接龙,提前告诉她可以开始了。

我们开始玩发条了。木实不管是本人还是打牌的手法都一样怪,她明明比我厉害,却总在要赢了的前一刻假装出了一套烂牌、最后还要以很大的声音叫着自己输了,而且看上去本人还很享受这个过程。平常不会暴露,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发现,她挺喜欢捉弄别人的。这种恶意和店主不一样,只是单纯觉得好玩。

过了半个小时,她告诉我我以六比四的成绩赢了她,然后趁着我洗牌的时间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子上。我问她还玩不,木实说玩了十把了,再玩就不好玩了;接着半开玩笑地逼着我把热水喝下去,说这样对身体好。

不知不觉,忘记已经到了黄昏,于是我匆忙跑回老城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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