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曼德斯特小镇在曦光中苏醒。特利索亚用过简单的早餐后,便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深色猎装,准备出门与城里的法罗芬大商会管事碰头,商谈一下生铁进口的事宜
最近的物价波动让他有些在意,作为领地的实际管理者,他必须保证工匠们的生产不受影响。
他刚走到宅邸门口,卡西乌斯正牵着马在等候,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便匆匆跑上前来,恭敬地递上两封信件。
“特利索亚大人,这是您的信。”
特利索亚接过信件,第一封的羊皮纸质地厚重,边缘烫着繁复而陌生的银色花纹,火漆印章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由齿轮与星辰构成的复杂图案。他拆开信封,里面的字迹用一种优雅的、近乎艺术品的字体书写:
“尊敬的特利索亚·菲戈尔大人:
我们已关注您许久,您在商业投资、领地管理乃至对‘红迷’的改良中所展现出的卓越才智,引起了我们深厚的兴趣。密卡托索大学,作为一座致力于探索世界真理与未知奥秘的学府,诚挚地邀请您前来我校交流访学。我们相信,您的智慧不应仅局限于凡俗的事务。敝校收藏有诸多举世罕见的‘奇物’,或许能解答您心中长久以来的某些疑惑。期待您的莅临,相信您会在这里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
信的落款是“密卡托索大学招生理事会”。
“密卡托索大学?”特利索亚皱起眉,这个名字他闻所未闻,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他自认博览群书,对大陆上的知名学府了如指掌,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这封信的质地和上面的徽记,又不像是一般的骗子能伪造出来的。
“少爷,有什么问题吗?”卡西乌斯见他神色有异,上前问道。
“没什么,一封奇怪的信而已。”特利索亚将信纸折好,收回信封,转而拆开第二封。
第二封信的封蜡上印着一个浮夸的玫瑰徽章,特利索亚一眼就认出,这是昨天在酒馆遇到的那位莱纳斯·德·埃尔斯伯格男爵的家族纹章。
信中的辞藻华丽而空洞,大意是邀请特利索亚参加三日后在他下榻的庄园举办的一场晚宴,并强调这将是“一场汇集了曼德斯特上流人士的盛会”。
特利索亚不屑地轻哼一声,随手将信递给卡西乌斯,“拿去烧掉。”
“这……大人,不回复吗?”卡西乌斯有些犹豫。
“有什么好回复的?”特利索亚翻身上马,“这种人不过是想借着菲戈尔家的名头,抬高自己的身价罢了。把他当成潜在的生意伙伴或许还行,但想让我去给他当装点门面的花瓶?他还没那个资格。”他向来对这种无聊的社交场合避之不及,那些贵妇小姐们的窃窃私语和绅士们的虚伪吹捧,只会让他感到厌烦。
正当他准备策马离开时,他注意到第一封信的信封里似乎还有东西。他重新抽出邀请函,发现里面还夹着两张纸。
一张是一幅画,画的内容极其抽象,扭曲的线条和混乱的色块交织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具象的物体,只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眩晕。
另一张纸则写满了字迹杂乱无章的符号,那些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疯子的涂鸦,毫无规律可言。
“加密符号?”特利索亚的兴趣被勾了起来。他调转马头,对卡西乌斯说:“计划有变,先回书房。”
回到那间熟悉的、充满了旧书和羊皮纸气味的书房,特利索亚将那张写满符号的纸摊在桌上,拿出自己的密码学工具。
他沉浸在解密的世界里,时间一点点流逝。这项工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那些符号并非任何已知的密码体系,更像是一种基于个人疯狂逻辑的产物。
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对照着自己记忆中的各种古代符号和密码学知识,才勉强解读出其中的一小部分。
那似乎不是一封信,而是一篇……日记,或者说,是一个疯子的呓语。
“……星辰在对我眨眼,它们的颜色不对劲,是那种腐烂肝脏的紫绿色……我看到了,在画布的背后,在颜料的深处,那东西没有形状,却又包含了所有形状……它在呼吸,整个世界都在随着它的呼吸膨胀又收缩……我听到了,那不是声音,是颜色的呐喊,是几何的尖叫……啊,我的眼睛!我画下来了,我必须画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壮丽的……这……啊!”
“神经病。”特利索亚读完,只觉得荒谬可笑。
这大概是某个精神错乱的艺术家留下的胡言乱语,完全不知所云。他将那张纸丢到一旁,拿起了另一张画纸。
特利索亚盯着那幅画,一开始只是觉得构图混乱,用色大胆。但当他看得越久,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那是一幅抽象画,画布上涂抹着大块大块的暗色调颜料,黑色、深紫、墨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背景。
画面中央,似乎有一个漩涡,但又看不真切。整幅画给人一种压抑、混乱的感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隐约觉得,画布上那些暗色的颜料,似乎……在非常缓慢地蠕动。
漩涡的中心仿佛变成了一个幽深的洞口,深不见底。那些交织的色块像是某种活物的触须,缓缓地舒展、蜷缩。
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从画中飘散出来——那是腐烂的鱼腥味和海水咸味的混合,特利索亚曾经处理过一具溺亡水手的尸体,对这种味道记忆犹新。
“少爷?”
艾玛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将特利索亚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晃了晃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书房内依旧安静,只有烛火在轻轻跳动。
“我……没事。”他按着额头,声音有些嘶哑。画还是那幅画,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没有任何异常。
“您的脸色很难看。”艾玛走上前,递过一杯温水,“需要我请医师过来吗?”
“不用。”特利索亚摆摆手,将那张画和密码纸重新塞回信封里,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艾玛,你看看这幅画,能看出什么吗?”
艾玛拿起画,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困惑地摇了摇头:“抱歉,少爷,我……看不懂。只是一些混乱的颜料而已。”
特利索亚将画纸和便笺重新塞回信封,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他下意识地按住额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少爷,您怎么了?”
特利索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只是一阵头痛,休息一下就好。”
“或许是您最近太过劳累了。”艾玛的声音中带着担忧,“少爷,我听说镇上东街新开了一家诊所,那位大夫医术非常高明,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不如……我们去看看?”
特利索亚本想拒绝,但太阳穴的刺痛感却越来越强烈。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吧,备车。”
马车很快在一条安静的街道前停下。与市集的喧嚣不同,这里环境清幽,一栋崭新的两层小楼静静地矗立在路边,白色的墙壁,蓝色的屋顶,门口挂着一个简洁的木牌,上面画着一根盘绕着蛇的权杖。
“就是这里了,少爷。”
特利索亚下了马车,抬头看着这栋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建筑,眉头微皱。
是谁设计的?他从来没见过这种装修风格……看起来就不太像是这个时代该有的玩意……
“请问,您需要帮助吗?”一位年轻的助手上前来,礼貌地问道。
“我找你们的大夫,有些头痛。”特利索亚说道。
“好的,请跟我来。莱克茵医师正在诊室等候。”
助手引领着特利索亚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间诊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医师,有位病人找您。”
“请进。”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特利索亚推开门,看到了坐在桌后的那位医师,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