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学生们的进度怎么样了？”
院长奈特·伊莱亚斯接过身边女仆递过来的红茶，道了一声谢之后，问道。
“第一还是埃里希·冯·罗森。”
副院长维瑟·德拉肯汇报道：“他已经收集四个故事了。”
“苏栗文收集了三个故事，仅次于埃里希。”
“不错。”
奈特赞叹道。忽然，他话锋一转：“但这还远远不够。”
“还不够？”
维瑟疑惑道：“您的意思是，要让更多人参与到故事收集的过程当中？”
奈特摇了摇头：“不，是去制造更多的故事。”
“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们都必须尽快完成「世界树计划」。”
“我已经等了太久啦……”
……
望着自主移动起来的木偶，苏栗文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仔细地观察。
“真是不一般，同时控制那么多木偶很消耗「灵光」吧？”
“不，操控它们并非依靠我的力量，而是芯片。”
女孩操控着轮椅缓缓向前驶去，来到一个坐在书桌前的木偶身后，从它的脑后取下来一只小虫子：“它们能自主地运转，所以我只要把它们制造出来就行。”
“依靠「创生者」的力量，这很方便。”
苏栗文点点头。
“如何称呼？”
“墨流。”女孩回答道：“我知道你们——苏栗文和苏晓月。”
“按照小道消息，前几天在传说中的圣埃尔蒙德创艺院里爆发了一次‘蚀洞’，是你们成功地关闭了那次‘蚀洞’。”
“这是谣传。我们差点就没跑出来，和那个‘蚀洞’陪葬了。”
“不过，既然你知道‘蚀’的事情，这么说来，你也签订了契约？”
“除了学院的学生外，所有的「十二翼」的家族成员都签订过契约。”
“我来自「十二翼」中的墨家，只是没能去创艺学院上学。”
提到自己的身世之后，墨流原本就很虚弱的声音显得更弱气了，苏栗文不禁猜测她和她的家族之间到底有何故事。
不过，能够把大量的金钱花在过家家上，也确实是「十二翼」的作风。
“能看看你的作品吗？”
苏晓月忽然探出脑袋，轻轻拉起墨流的手，问道。
“……抱歉，不行。”
墨流意料之外地拒绝了。她现在需要两人帮她创作出更好的故事，但现在却又把自己的故事遮掩起来。
不过，换一个角度思考，苏栗文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创生者」们一般都很乐意分享自己的作品，甚至互相交换各自的作品然后评论一番。
不过，身为「创生者」的傲气让这种互评的结果往往是一场属于「创生者」之间的大战——既然无法互相说服，那么就看谁的“拳头”够硬。
虽然“拳头”够硬显然不能说明一个作品足够好，但如果你的“拳头”不够硬，那一定是你写的有问题了。
这么想来，墨流拒绝展示自己的作品也是情有可原。
但苏晓月不懂这些事。
“啊嘞？不是说要我们帮你创作吗，怎么还遮遮掩掩的。”
“……”
墨流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苏栗文，后者叹了口气，把苏晓月拉了回去：“人家不想给我们看就不给，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吧。”
苏晓月撇了撇嘴：“我还没看过「创生者」写出来的故事呢。”
“好好好，那我回头给你看。”
苏栗文安抚好苏晓月，转头问墨流：“所以想要真正帮到你的创作的话，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跟我来。”
绕过诸多的木偶，墨流带着两人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请稍等我一下。”
墨流说道。门应声而开，并在墨流进入后重新闭合。
……
“滚出去。”
伴随着屋内一个女人压抑且沉重的怒吼声，房门缓缓打开，墨流从中驶出。
“就是这样。”
“我的助理现在拒绝帮助我完成我的创作。”
“我需要她打开‘传送门’的能力，就像你们刚刚经历的那样，一道通往其他时空的‘传送门’。可现在她不愿意帮助我了。”
“我觉得，你们能够帮助我安抚她的情绪，让她重新答应和我合作。”
“我们这是……心理咨询？”
苏晓月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或许我们真能帮助她。”
她向苏栗文投去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拿着晶石可以进入她的回忆，从而帮助她解决问题。
苏栗文理解了她的意思，随后向墨流问道：“她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不知道。”
墨流回答。
“你能确保她是安全的吗，比如……她是否会从精神层面进行攻击？”
“不会。”
“她只会打开一道‘传送门’。”
“这样的能力具现出来十分麻烦，所以我只给她设定了这种能力。”
“原来如此。”
苏栗文对着苏晓月点点头，示意可以一试。
“请自便。”
墨流给苏栗文留下一把房门钥匙后，驾驶着轮椅直接离开了，似乎自己与这件事无关——或者说，她只需要一个结果。
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白色的枕头径直冲着苏栗文的面门而来。所幸这只是个枕头，砸在脸上并不疼。苏栗文在心中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患者”脾气很暴躁啊。
他抬眼望去，入目所及全是白色。四周都铺满了保护用的软垫，和其他宿舍不一样，这间房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完整一套的家具。
洁白的灯光、洁白的桌椅、洁白的地毯、洁白的床铺、洁白的玩偶，以及……
洁白的她。
“你们……就是墨流说的高材生？”
白丝如雪，就连双眼和睫毛都是雪白的，无法看出任何情感。她身披白色长袍，正侧身坐在地面上，双手保持着丢东西的姿势。
苏栗文和苏晓月一走入这个房间，就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世间最后的颜色。
所幸现在的女人看起来还算稳定。
“坏了，忘记问墨流她的「OC」叫什么了。”
苏栗文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女人一无所知。于是他只能改口问道：
“请问这位小姐，我该如何称呼您？”
“山茶花。”
女人冷淡地说道。
“好的，山茶花小姐，听说您似乎是有些困扰？”
“山茶花并非我的名字。”
“给我一支山茶花。”
“否则免谈。”
她的声音极其冷淡，丝毫不见之前的愠怒。目前来看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坏了，这我上哪给她找去。这个点就连外卖都叫不到啊。”
苏栗文悄悄问苏晓月。
“笨呐，你不是「创生者」吗？你现场写一个出来不就行了？”
“哦哦，也是。”
苏栗文以此前为苏晓月补魔已经掏空了身体，需要重新补充「灵光」为由让苏晓月把晶石拿给他一用。
“你怎么虚成这样，真好奇你怎么成为「创生者」的。”苏晓月吐槽道。
正当那块晶石递交到苏栗文手里的时候，那女人注意到了黑色的晶石。
“你姓苏？”
女人突然问道。
正准备进入晶石内的苏栗文一愣：“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父亲？”
女人看到晶石才猜测他姓苏，想必她很有可能认识自己的父亲苏临渊。
“我只是见过持有这块石头的人……其余我一概不知。”
苏栗文一时间有些捉急，她显然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可自己总不能委托苏晓月不经过人家允许就去翻人家的记忆，最终，他重新整理好思绪，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
苏栗文的精神缓缓沉入晶石内部，不一会，他重新带着那份“多余”的情感与回忆重新回到了现实。
“这次的时间怎么比以往久了？”
苏晓月满是担忧地贴了上来：“应该只需要一朵花的量吧……感觉这次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的长。”
苏栗文看了一眼静静坐在原地的女人，摇了摇头，说道：“先别管这个，我把山茶花写出来。”
其实苏栗文知道这是因为为什么。
随着次数的增多，短时间独处已经没办法让他体会到孤独感了。
而且，他知道外面始终会有人在等着他。
在先前在“蚀界”中，每当他的精神离开晶石内部重回现实，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一直都是那迎风招展的黑色洛丽塔裙和如月般银白的发丝在他的身边守候。
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越来越沉浸于这种感觉……以至于他身处在虚空之中的时候，脑海中所思考的，都是自己睁眼之后，那个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场景。
这样的念头一旦燃起，就很难消散，会让孤独感的获得效率大打折扣。
苏栗文一时间有些矛盾。他不愿失去这份感情，但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自己是「不幸者」，而将这份感情彻底地从自己的脑海中拿去。
精神漂浮在警示内部无垠的虚空之中，他有些迷茫了。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思考上面，却最终未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是带着这样的疑惑落笔的。
身处虚空之中的无用记忆与孤独感化作流水般的「灵光」，逐渐凝聚，化为实体，一朵山茶花就这样静静地落在了苏栗文的手中。
“还好我曾经在文中提及过山茶花，这样一来，不用现场写一篇文章了。”
他将手中的花朵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那朵花，轻嗅花的香气，随后说道：“我闻到了你的困惑。”
“这也是你的能力之一吗？墨流说……你没有那么多的能力。”
苏栗文问道。他担心眼前的女人能够从这朵花上发现更多的信息。
“呵。”
“「OC」的能力并不能解释一切。”
“「OC」的本质也是‘人’。”
“有些东西……只需要用心去感受，就能知道答案。”
她缓缓转过头来，用那双没有高光的眼睛看向苏栗文：“如果感到困惑，不妨用心去感受。”
“对了，我叫惑念。”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现在还是想要和你好好谈谈。”
苏栗文说道。
“是吗……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谈的呢？”
“你们大可以学着墨流一样，用各种小玩意逐一排查和删改我的记忆，最后得到一个精美的洋娃娃，任人摆布。”
“墨流是这样的人？可如果她这么做的话，为什么还需要我们进行心理疏导？”
“没有心的娃娃是没办法看见这个世界的。”
女人冷冷说道：“她随手为我写下的桎梏，却无意间成为了她最大的绊脚石。”
“若我失去了心，那边无法找到准确的坐标打开‘门’。”
“这自然是不符合墨流需要的。所以，她希望用更加温和的手段来劝说我继续‘工作’。”
“但我拒绝。”
惑念的语气很冷淡。
“如果像墨流这么做的话，也不符合我们的需要。”
苏晓月忽然插嘴道：“我们不知道你和墨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们也不在意。”
“现在我们想做的，也不是彻底治好你。”
“事实上，我们只是需要通过你的‘回忆’，收获一个足够精彩的‘故事’。”
“呵，真诚的孩子。”
惑念闭上双眼，难得露出来一丝笑容：“那么，就按照你们想要的去做吧。”
“走上前来，牵起我的手。”
“反正，我的记忆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好的。”
苏晓月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好说话，居然直接答应了让自己查看她的记忆。
“那……我要来咯？”
苏晓月握紧手中的晶石，缓缓闭上了双眼……
……
一片洁净的白。
什么都感知不到，有仿佛什么都已经感知到了。
温暖的物体包裹住了整个身躯，直到眼前的纯白出现了一丝裂隙。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裂隙的深处传来，就像母亲不竭的呼唤。
“孩啊，快快醒来吧。”
“孩啊，快快醒来吧。”
裂隙越来越大，直到彻底破碎。
新生的孩儿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丰满的羽翼、圣洁的身躯。
当此之时，“羽子”降生，普世欢庆。
……
苏晓月伫立于记忆的边界，悄无声息地旁观这一幕。
孩童的记忆力有限，眼中的世界无法超出自己身下天鹅绒般的床垫。
苏晓月就这样待在摇篮边，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下一段记忆的来临。
“羽”那洁白的毛羽挥洒在湛蓝天空，就像这纯白世界的一场礼花。可当苏晓月回过神来，一滴不属于这世界的颜色兀然滴落在孩子的面庞上。
——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