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巨镰不知何时已已经划破那点点光辉,径直向着墨流的面门袭去。
“砰——”
苏栗文抽走椅子,将其甩起,砸在巨镰的侧面,堪堪使其改变了轨迹,那镰刀只是划破了墨流的侧脸,重重地砸入墙面。
“苏晓月你干什么!”
苏栗文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举着血色巨镰的苏晓月。身穿黑色洛丽塔裙的少女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苏栗文:
“我就应该先把你捆住的。”
话音刚落,腰间的红线爆射而出,瞬间就再次将苏栗文捆了个严严实实。
苏栗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苏晓月将镰刀架在了墨流的脖子上。
但此时的墨流注意力仍然在那群破碎的光辉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光点重新散落在地,就像被海浪摧毁的沙堡。
“鹤野……?”
她像是眼中只剩下了那未成形的「OC」,自顾自地再次举起了双手,黑色的晶石在她的手心再次悬浮起来,但那些光点却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名为鹤野的「OC」是如此地幸运,成功地塑造出了形体,初步诞生在世界上,脱离了虚无。
名为鹤野的「OC」是如此地不幸,仍未睁开自己的双眼,就直接被打散形体,重归于虚无。
“啧,死性不改。”
见墨流仍然在尝试重新局限出鹤野,苏晓月再次挥舞起巨镰,从即将下落的角度看,像是要直接剁掉她那无意识探出的双手。
“苏晓月!”
苏栗文在地上滚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缓缓开裂,血液浸湿了白色的纱布。
他顶开了地面上的椅子,狠狠地撞上苏晓月的黑丝小腿:“你到底在干什么!”
看来,那盖住嘴巴的红布果然只是装饰品。
“我要干什么?你不问她要干什么!”
“你可知为何,她作为「创生者」却身处家族的‘末流’水平?”
“你可知为何,她有多年创作经验,却没有具现出一个「OC」?!”
“你可知为何,惑念明明从未出现在她的故事里,却又是唯一一个被我们看见的「OC」!”
苏栗文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苏晓月在说些什么。就连墨流也在苏晓月的怒吼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看向眼前满脸愠色的少女,缓缓开口:“你说……什么?”
她的肌肉顿时松懈,双腿发软无力,跪坐在地面上。
苏晓月经过这么一发泄,似乎也冷静下来,她随手丢掉手中的镰刀,后者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没有任何人在意。
苏晓月用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跪坐在地面上的墨流,忍住了扇她一巴掌的冲动,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她挥挥手,捆在苏栗文身上的丝线缓缓松开,如游蛇一样四散开来,有的缓缓爬回到苏晓月的腰间,有的则是束缚住墨流的双手,将其捆在在了床脚上,无法动弹,限制了对方的行动。
墨流本身的实力远不如苏栗文,所以只要捆住她的手就足以控制住她。
“所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上次只是一瞬间你就读取完了盔甲的记忆,这次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苏栗文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找了个地方坐下,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抱歉,是我冲动了。”
苏晓月摘下胸口的花朵,变回了人类的模样,长舒一口气:“我只是……一看到她这张脸就火大。”
“那鹤野呢……”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流满了墨流的面庞,如同数条并行的小溪。
“她被你……杀了。”
“她甚至没有活下来……”
“……”
苏晓月沉默了一会。
“你们想知道真相?”
她忽然开口。
墨流只是静静地跪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似乎还在缅怀她那早夭的「OC」。
苏栗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
当小惑念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大臣正坐在她的身边。
在房间的角落,无法被观测到的苏晓月也在这里,靠着墙壁,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回忆似乎格外的漫长。
“早知道找个提前脱离的方法了。”
苏晓月叹了口气,自说自话道。
“大臣?抱歉……我失败了。”
小惑念满脸歉意地说道:“不过,我为什么没有死?”
“不,孩子,你成功了。”
大臣笑着说道:“你天生就是为了成为‘羽之血’的容器而存在的。”
“你……就是‘羽子’。”
“我……是‘羽子’?这跟容器有什么关系?”
“孩子,你或许听说过‘羽’的传说。”
“在故事中,‘羽’都是用‘祂们’来指代,可从来没有人同时见过两个‘羽’同时出现。”
“这是因为……”
“每一代‘羽’的成长都需要祂们的母亲用自己的鲜血浇灌。”
“当母亲的最后一滴血流干,‘羽子’才能真正地成长为‘羽’,而原先的‘羽’已经消散于天地。”
“用鲜血……浇灌?”
“你本应完整地经历这一切,不断成长。”
“但‘羽’意外死亡了。”
“祂的部分血液仍然泼洒到了你的身上,让你成长到如今近似孩童的模样。”
“我想……”
“你已经在世间流浪近百年了吧?”
尘封的记忆缓缓打开,小惑念忽然想起来自己过去的种种。
于是她点点头。
“百年间你很少接触到血液,所以你很少成长。来自种族的天赋不断地指引你流浪至一个又一个村镇,不然,不会长大的你会被世人误认为是巫女,从而迫害你。”
“有些事情,被写入了你们‘羽’的骨子里。”
“而现在,你重新接触了如此大量的‘羽之血’。”
大臣拍拍手,仆从们送进来一面镜子。
小惑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一头秀发已经及腰,身材也已经长开,背后的羽翅不再似孩童般幼小无力,而是真正能够载人翱翔于天空的羽翼。
现在的她不再是“孩童”,而是“少女”了。
“我长大了?”
惑念惊喜道。随着身躯的发育,她的头脑也逐渐发育起来。百年的经历对于一个孩童难以消化,但成长后的少女有足够的能力去容纳那么多的时光,于是在沉睡几天之后,她终于在苏醒后想起来了一切。
她的神情又落寞下来。
因为她还是不记得杀死母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重新开始思考当下的情况。
“可我既然成长了,那是不是能够拯救这个国家了?”
她急切道。
虽然她已经不是那个幼稚的孩童,但今合的话语仍然在意识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一旁的苏晓月听了这话,叹了口气。
惑念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也算是实打实地经历了,自然知道现在的状况。
大臣思索再三,缓缓开口道:
“易国已经灭亡了。”
“骑士今合为了护送我们逃走,死在了断后的过程中。”
“如今的‘易国人’,就剩这间密室里的几个了。”
苏晓月缓缓在心中补充道:“为了惑念能够活下去,就连易国的国王也死了。”
惑念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默着。
在大臣的口中,她逐渐了解到一切。在她昏迷过去之后,梁国就已经吹响了入侵的号角,大臣的计划最终没能落实。
但易国找到了“羽子”。
虽然不知道“羽子”到底在哪里,究竟是谁,这一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大陆。
梁国迫于“羽”的信仰而停止对易国的进攻,双方的战线就此僵持下来,没有再生战事。
但和平只是短暂的。
国王因此愁眉不展。“羽子”只是个少女,她什么都做不到。
唯一的办法只有收集到足够多的血液,继续促进“羽子”的成长。但此前的血液已经是易国举全国之力收集到的。
大量的曾经染血的土地被挖走,不断地用清水冲刷,又想办法将清水与血液分离。
不断重复以上的步骤,最终也只有堪堪两桶的血液。
这项计划暗中推行了数十年,原本只是留作备用,却因梁国的入侵而不得不拿出来,试图人为制造一个“羽”,却阴差阳错地找到了真正的“羽子”。
但梁国真的会畏惧如初生牛犊般的“羽子”吗?
只需一句:“我们找到的,才是真正的‘羽子’!”
然后抨击易国以假乱真,污蔑信仰,就足以有更加充足的理由去侵略易国。
宣称自己拥有“羽子”只是一步险棋。大臣和国王讨论了两天三夜,一无所得。
最终,一切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梁国似乎是找到了更合适的扩张理由,“挟‘羽子’以令诸侯”,四周小国转眼间消失殆尽,所谓的“易国”已经成为了历史的注脚。
苏晓月听着大臣的述说,不禁想起了那一夜。
……
夜,亡国的骑士、国王与大臣围在了篝火旁。
“大势已去。”
国王说:“你们带着那孩子赶紧离开,我留下来吸引追兵。”
“在最南方的一个深山有一处密室,原本是王室当年为了避难所准备的,现在,我告诉你们去的道路与开门的方法,快快赶去吧。”
“我乃效忠于您的骑士,不可临阵脱逃。”
骑士单膝跪地,右手护在胸前,拒绝国王的提议。
大臣只是沉默不语。
“忘掉一切的宫廷礼仪与责任义务罢!”
国王挥手:“追兵就在身后,易国已经如流水般逝去,不复存在。”
“你已经不是我的骑士,我也已经不是你的国王。”
“这是最后的命令,你已经无需对我负责,带着‘羽子’,化作布衣,就此重新开始生活罢。”
“但我是一名信徒。”
骑士仍然开口:“无论如何,我要对‘羽’负责。”
“为了确保‘羽子’冲包围,甩掉追兵,我必须要留下来。”
“骑士!”
国王痛苦地说:“既然如此,你降罢!”
“梁国称‘羽子’已在他们手中。”
“那你便去罢,不要挣扎,也许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非也!”
骑士高呼:“真正的‘羽’已经在我心中。”
“我追随的不是‘羽子’,而是真正的‘羽’!”
骑士话掷地有声,最终,国王的嘴唇微动,化作最后一声叹息。
“那你留下来吧,今合!”
骑士最终留给大臣一个抱歉的眼神。他们已经暗中商讨过,决定谁留下来牺牲,谁留下来带着“羽子”离开。
必须要有人安置好“羽子”。
但亡国的骑士、国王和大臣都不想要这个机会。
国王断后是理性之选。只有他能吸引最多的敌军,给“羽子”留出最多的机会。
骑士对大臣说道:“我已与‘羽子’相处不少,已无遗憾。且我过于笨拙,只有大臣才足以胜任教导‘羽子’的重任。”
大臣却对骑士说:“那孩子由你发现,我只是一个双手沾满孩童鲜血的罪人。我未能拯救国家,却居于庙堂之高,实在是罪孽深重。”
“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你还有未来。”
最终,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服谁,只能选择抽签。
结果就是,那一夜的骑士跪在了国王面前,大臣只是沉默……
……
……
少女沉默着。
大臣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如今你的成长是首要的。”
“在昨晚一切我该做的事情之后,我将亲自离开,去完成未竟之事。”
“你先好好休息吧。”
“伪造的身份很快就准备好了,我们明日就出发。”
“我们改名换姓,从头开始生活在梁国。”
“孩子,你的心灵很强大,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拥有看透人心的本领。”
“同时,也算是为了纪念你的过去,‘今或’保留在你的名字里了。”
“所以,你如今的名字是……”
“惑念。”
大臣说道。
苏晓月听到这两个字,总算来精神了。看了那么久的回忆,“惑念”总算是正式登上舞台,进入了她的眼中。
“好。”
惑念似乎还在消化之前的内容,只是沉默着,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哀伤。
大臣没有多说什么,起身打开门,离开了密室。
可那门还没关上,一道猛烈的震动传来,大臣的身影一晃而过,重重地砸入墙内。
“惑念……快……跑……”
中年男人最后从被压扁的脖颈里挤出几个字,再无声息。
他死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踏入了房间内,将地上卫兵仆从的残肢断臂随意地踢开,目光落到了床铺上目光呆滞的惑念身上。
“找到了,新鲜的‘羽之血’。”
“总算集齐最后的升级材料了,不枉我追了一路。”
黑色的秀发在眼前垂落,遮住了那张清秀的面庞,但角落里的苏晓月还是认清了来者,缓缓瞪大了双眼。
——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