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毁……?”
不好的念头一时间浮上惑念的心头:“墨翟,你到底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没有了解情况。”
墨流缓缓地擦拭着手中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利刃:“这里已经不是你原来的世界了。”
“不是我原来的世界,什么意思?”
“我不就是成功脱离了游戏世界吗?”
“假的。”
墨流冷笑道:“无论是你所处的游戏世界,还是玩家们所处的现实世界,都是假的。”
“你不过是小说中的一个配角,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的人。”
“只是因为我身为「创生者」,拥有把小说中的角色具现出来的能力。”
“但我原本想具现出我书中的主角墨翟,不知为何,却把你这个配角具现出来了。”
随着墨流的讲述,苏晓月也逐渐弄清楚了一件事。
惑念并非故事的主角,虽然苏晓月一直观察的是她视角下的回忆,但整个故事是锚定在墨翟身上的。
所以,苏晓月眼中故事的时间流速的快慢之所以和惑念的行为对不上,是因为,时间流速的快慢本身是由故事在讲述过程中的节奏决定的
而故事讲述的节奏,绝对是跟着墨翟走,而非配角惑念。
“嘶,刚出现在现实世界,就要被自己的「创生者」杀掉,难怪后面惑念对墨流的怨气那么大。”
“不过,现在的墨流还能走路吗?”
“后面应当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望着墨流缓缓举起手中的利刃,而惑念引颈就戮的状态,苏晓月不由得摇了摇头:“真的是,居然也不知道反抗一下。”
也许是总算接受了自己身为「OC」的事实,又或许是冥冥中听见了苏晓月的声音,惑念忽然抬起头,对着墨流问道:“为何一定要杀了我?”
是啊,为何一定要杀了我。
既然要杀我,当初又为何“制造”我?
墨流摇了摇头:“既然不是合格的作品,那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就像是没有成绩的扑街作者写出来的小说一样,该切就切。”
“你没有达到我的期许,就只能迎接这样的结果。”
听到墨流的话,苏晓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经历。
自己也是在诞生之后,就连自己的创作者都没能见上一面,直接因为「灵光」的匮乏而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时,自己已经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想来,是自己的「创生者」看到自己具现出来一个「不幸者」感到了失望吧。
对自己的失望,对自己「OC」的失望。
一时间,苏晓月看向惑念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怜悯。毕竟自己是被抛弃了,而惑念是直接要被杀死。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直接杀死惑念,就算杀死了,消耗掉的「灵光」也没办法回来啊……”
惑念听到墨流的话之后,嘴巴微张,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向来习惯了牺牲自己,这一次,不过是被创作出自己的人亲手杀死而已。
她似乎从小就在承受许许多多人的期许。
或许,自己最终还是“背叛”了他们的期许吧。
或许,死亡真的是自己应得的吧。
望着刀尖缓缓刺入自己的胸膛,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墨流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自己的角色在面临这种情况下居然连反抗都不会反抗。
“我把她写得太软弱了吗?我要记住这一点。”
墨流暗自对自己说道。
但苏晓月和惑念都没办法知道她的心思。她们都只是看着鲜血逐渐染红了惑念单薄的白色长衫。
这股疼痛逐渐传遍了全身,惑念感觉到自己几乎无法喘过气了,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死亡的感觉逐渐扼住了她的喉咙。
好熟悉的感觉……
自己又要死了吗?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惑念忽然想起来自己浸泡在金属柜里的经历,她顿时感觉自己眼前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而是填满了血液的金属柜。
她的眼前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无边无际的鲜血和黑暗。她知道,这一次没有大臣心软救下她了。
她的能力终究只能对书中角色使用,她所面对的墨流毕竟是一位「创生者」。
在真正的现实,她连普通人都难以影响,更别提拥有极高「灵光」的「创生者」了。
还是自己的「创生者」。
在临死前的最后关头,一幕幕画面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在她的思绪中却被拉得老长。
就像要直到永远。
惑念逐渐想起自己的母亲,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出生的时候,自己躺在柔软温暖的摇篮中,母亲轻轻拂过自己的额羽,就像世间每一个长辈对晚辈做的那样。
她躺在母亲的怀中,眼前的鲜血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就连胸口无法呼吸传来的疼痛也逐渐缓解,在轻抚中消失于无形。
“孩子,你要活下去。”
“为了苍生,活下去。”
忽然,一句话语传入了惑念的耳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母亲“羽”就已经将这句话留在了她的脑海中。
另一段回忆也闯入她的脑海。
【“最后,无论你之后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痛苦,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你本一无所有,但现在的你身后有千千万万的国民,有千千万万的你。”】
【“他们……不,我们都是你的助力,因为我们将要依靠你而得以继续存在。”】
【……】
【“今或,记住我说的一切。”】
【“你要……做到最好。”】
这是骑士最后对她说出的话语。
在这之后,他为了掩护自己牺牲了。
他真的是被自己的种族天赋所“蛊惑”了吗?
如果他真的被蛊惑了,他就绝不会把她送给大臣。
骑士为什么要“赴死”?
因为他知道,惑念是“羽子”,能够拯救他的苍生。
但人死不能复生。
就算自己活下去了,也不能让他们“重生”啊。
他们原本可以让我这个“羽子”死来换取他们的生。
“是为了不让这世间再有‘悲恸’。”
国师的面容随之浮现在惑念的眼前。
他正静静地坐在惑念的对面,举起手中黑子。在惑念接受国师强化的那些日子里,国师经常找惑念下棋。
惑念不会下棋。
惑念也听不懂国师说的话。
她望向窗外,小雨正淅淅沥沥。进入雨季之后,这雨几乎就没有停过。
“自从‘羽’死后,世界失去了祂的庇护。”
“饥荒、干旱、洪水、瘟疫、战争。”
“世界逐渐出现了数不尽的悲剧。”
“如今,又有‘天子’降临世界,玩弄世人,视万物为刍狗。”
国师轻轻落子,随后看向窗外的雨。
“这场雨下了很久了。”
“听。”
“世间的‘悲恸’声也已经响太久了。”
又是一子缓缓落下。
国师已经赢下了这盘棋,却没有去看棋盘一眼。
“从始至终,我都没能下过‘天’。”
“但有你出现,我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惑念身上。
正巧此时,雨停了。
国师……
已经“超越”了“天”吗?
再次睁眼,自己正和墨翟围坐在一个篝火前。
“造木”内部自成天地,与世隔绝,但也有一些原住民的部落聚居在“造木”内部的一些地方。
墨翟因为发表不敬“羽”的话语,连带着惑念,一起被部落的人赶了出来。
“你不生气吗?”
自己问道。
墨翟点点头。
“但你没有杀了他们。”
“你当初为了抢走我,就杀死了大臣。就像拍死一只虫子一样。”
“是啊,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墨翟叹了口气:“可魔头也有累的时候,魔头也想要‘改变’什么。”
她望向惑念:“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苗根正红的青年才俊。”
“我遵纪守法了一辈子,就连只鸡都没杀过。”
“对我来说,这只是游戏,把路上的所有阻碍通通清除掉就行。”
“可这些天和你相处下来,我发现不对。”
“这里不止是游戏。”
她的目光真诚:“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他们血肉丰满,有喜怒哀乐。他们有自己的规矩,有自己的才华。”
“我意识到我错了。”
“或许这里根本不是游戏。”
“所以,我才想着留下来赎罪。”
画面忽然破碎,再次重组之后,她和墨翟正站在“造木”的顶端。
墨翟正满脸崇拜地望着天上的“自己”。
墨翟为了赎罪,催眠自我,完全放开了抵抗,甘心沦为“羽”的俘虏,彻底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土著”。
可望着墨翟失去自我的崇拜神情,惑念心里却十分难受。
这种“同化”,真的是正确的吗?
但不这么做,又该如何呢?
她望向天空中的“自己”,祂也同样看向了惑念。
这已经是确定的事实了。
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念头浮现在惑念的脑海中。
当大惑念穿越时空,跨越镜面,降临顶端的时候,一切命运就这样被敲定下来。
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吗?
死在「创生者」的手里。
死在“母亲”的手里。
意识的最后,惑念缓缓伸出了收,轻轻拂过墨流的脸颊。
她用含着得最后一口气,吐出了两个字。
“母亲……”
墨流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她猛地放下手中的刀,缓缓向后退去,看着惑念倒在血泊当中,那血像是一双手,不断地向前流动,似是要抓住墨流,让她与惑念陪葬。
但血停止了流动。
墨流粗重地喘着粗气。从来没有人喊过她“母亲”。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是亲手终结了一个生命,而不是什么废弃的设定,被扑街作者切掉的书。
不知为何,生命的重担压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缓缓抬起头,却发现惑念的身躯已经消失不见。一道淡淡的薄膜正不断收拢,消失在地面上,最终只剩下一摊血迹。
……
大雨倾盆。
失去了一切力气的惑念躺在水坑之中,豆大的雨水砸在她已经逐渐冰凉的身躯上,毫无感觉。
苏晓月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逐渐变成尸体的惑念。
惑念的眼神逐渐涣散,她当然也知道,自己要死了。
或许是出于生死之间的条件反射,原本运转困难的能力终于发动,让她离开了那个房间。但惑念也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何处。
那把刀仍然插在自己的胸口处,惑念不需要抬头也能看见黑色的刀柄。
“瞧瞧我看见了什么?”
忽然,一把白色的雨伞遮蔽了惑念的上空。尽管惑念已经几乎失去了视觉,但她仍然能够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
苏晓月听到这声音,猛地一惊,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惑念身边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色的西装,有着碧绿的双瞳,戴着一副整洁的白色手套,低头看向地面的惑念,缓缓开口:
“嗯,原来已经快死了”
“真惨呐。”
“不过幸好,你遇上了我。”
扑通——扑通——
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断裂的血管被不知什么东西所缝补,不再失血。
“我只能救下你的命,接下来的治疗还是需要另寻高人啊。”
惑念凭空浮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举着她。
“我想,她会感兴趣的。”
残存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惑念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苏晓月眼前的事物也逐渐变化。
……
惑年睁开了双眼,是陌生的天花板。
身体已经不痛了,甚至感觉比以前都要好。
她试着运转自己的能力,能够感受到,能力运用起来也比以前通畅多了。
她环顾自身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白色的房间,自己身上贴满了不少的东西。一个白色的帘子围在了她的床边,围得严严实实。
“醒了?”
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合上自己右手拖举着的书,将其放下,看向惑念。
“你……是被自己的「创生者」遗弃了吗?”
惑念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只是沉默。
“呵。”
男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看来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男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手套。
在男人离开之前,惑念忽然开口:“你是谁?”
男人失笑,回答道:“我的代号是白手套,你称呼我为白手套就行。”
最后,他补充道:“当然,更重要的是……”
“——‘我们’来自编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