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月梦到自己在黑暗中奔跑。
虽然四周空无一物，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暴雨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冰冷冰冷的。
她浑身湿透了，但她还在奔跑。
最终，她的眼前闪过一抹光辉，自己出现在湿漉漉的街头。
雨还在下，且似乎要越来越大了。
“是你么？”
一个声音出现在身后，苏晓月猛地回头，看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虽然穿着很正式的西服，但衣冠不整，浑身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当中，苏晓月看不清，不过男人的那双眼睛却很特别。
苏晓月永远不会忘记，那连阴影都遮盖不住的、碧绿色的眼睛。
可惜，这双直击人心的眼睛却是孤独的。
苏晓月望着男人，就像直接看见了孤独本身。
雨更大了。两人都没有撑伞，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那男人喉结颤抖，像是要说出什么话来，但终究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男人就这样转动很离开了。
苏晓月的心头传来一阵悸动，就像孩童与父母的分别。她快步追了上去，但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当她抬起身子的时候，四周除了雨，空无一物。
……
“苏晓月，把晶石先还给我吧。”
苏栗文脸上挂着笑容：“我用晶石的能力，说不定能让精神恢复快一点。”
苏晓月支支吾吾道：“不太行。”
苏栗文问道：“为什么？”
“我……”
“那块晶石……怎么了吗？”
“不行。”
苏晓月后退一步：“这块晶石根本不能帮助你恢复。”
“不试试怎么知道？”
“因为你真的很累。”
苏晓月说道：“一开始我还看不出来，可我现在看出来了。”
“你真的很累。”
“每次使用完晶石后，你的眼神都是一种孤独的眼神。”
“我见过这眼神。”
“所以，这完全是对你有害的。”
苏栗文听后，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你猜错了。”
苏晓月摇摇头：“我猜对了。”
“之后，你还是不要再用这种方法了。”
“亏损自己，补全他人，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以后，我也不需要你来帮我恢复体力了。”
“……”
伴随着轰隆的雷声与划过天际的闪电，苏栗文陷入了沉默。
他何尝不知道这么做的危害——迟早有一天，他会迷失在无尽的虚空当中的。
但苏晓月呢？
她死死握着晶石不放手，又是为什么？
两人心里都知道。
“这是我父亲为数不多遗留下来的东西。”
苏栗文淡淡地说道：“我向你承诺不再使用晶石。”
“但请至少把晶石还给我。”
苏晓月撇嘴：“我又如何相信你呢？”
“我可以使用羊皮纸。”
苏栗文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羊皮纸：“《缄默契约》，记得么？”
“奈特是我的导师，我很容易就能够在他的帮助下做出来一张同样具有特效的‘契约’。”
“签下这份契约，把晶石给我。”
苏栗文当然不知道《缄默契约》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羊皮纸也没有任何效果，但苏晓月同样不知道。
当苏栗文把羊皮纸拿在手中举起来的时候，意味着他的耐心接近了尾声。
“为什么……”
一行清泪自苏晓月的眼角流下，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为什么要坚持下去。”
“就让我好好握着它不行吗？”
苏晓月还是拒绝了苏栗文。
苏栗文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这件事没有妥协的余地了。”
“苏晓月，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必再向我隐瞒。”
“故事。”
“现在，晶石当中储存了太多的故事。”
“仅仅是一瞬间，你就以画中人的眼睛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多到可以促成「世界树」的生根发芽。”
“但这对你的负担太大了。”
“你只是一个「不全者」，所以，把晶石交给我。”
“直到现在，你还在被那些源源不断的故事所困扰吧。”
苏晓月一颤。
苏栗文都知道了。
画中人的故事只持续了一瞬，可现在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那些故事又开始在眼前浮现。
灵魂和肉体都在告诉她把晶石丢掉，可她不能。
“……”
“我原本想隐瞒这件事。”
苏晓月缓缓从怀里取出晶石。可这晶石早已不是像原来那样如星空般深邃，而是缀满了翠绿色的光斑，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由内而外地感染这块晶石。
“交给我吧。”
见苏晓月开始配合，苏栗文也松了口气。
但苏晓月摇了摇头：“已经迟了。”
“为什么？”
“我早就和这块晶石深深绑定在一起了。”
苏晓月缓缓抬起手，温柔地托住苏栗文的面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我经历了太多太多。”
“我已经记不清苏晓月是谁了。”
“但我还记得你的脸。”
“你的名字。”
“你的声音。”
“你的一切。”
“我原本想着，就这样，我带着晶石悄无声息地离开，像只落水狗一样找个无人的角落悄悄死去，或者堕落为‘蚀’。”
“但我没能瞒过你。”
“既然瞒不过你，那我也不再隐藏。”
苏晓月将晶石递给苏栗文：“那现在，请静静倾听一个故事吧。”
“一个，名为‘苏晓月’的普通人的故事。”
“以及，数不胜数的、属于普通人的故事。”
雨越下越大了。
……
雨水沿着健硕的肌肉缓缓向下滑去，浸入伤口之中，逐渐带走血液和体力。
利维坦只觉得身上很冷。
用破碎的锤子撑在地面上，利维坦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第一次用锤子敲碎敌人颅骨的场面。
那个男人的颅骨就像现在锤子的碎片一样，散落一地。
利维坦记不清那个男人的名字了。被具现出来之后，他从未找菲琳娜看过自己的故事。
菲琳娜也没看过。因为利维坦是菲琳娜父亲笔下的角色，菲琳娜只是将其具现出来。
但现在，利维坦忽然想起来这个场景。
他抬起头，看见空中白色的“巨龙”发出阵阵怒吼，苦笑一声。
“时也，命也。”
“菲琳娜……”
“我已经帮你铺好路了。”
……
磅礴的暴雨中，第二声怒吼响彻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