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下水道中摇曳，将周围的墙壁映照得忽明忽暗。最外圈的光影交界处，两人的身影被拉得修长，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素琉银色的发梢在光晕边缘泛起星辉般的微芒，尖耳的轮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显得神秘而优雅。
一滴水珠从高处滴落，轻轻砸在水面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涟漪以水滴为中心，一圈圈扩散开来，将白叶航注意力勾回。
她的目光从素琉的尖耳移开，落在对方的脸上，抱着一丝不解与试探，轻声问道：『我会精灵剑术……很奇怪吗？』
『难道不吗？你根本就不是精灵吧？』
素琉的反问不禁令白叶航好奇起来，虽然是发生了那么点“小意外”，但她的帽檐一直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按理说素琉应该什么都没看到才对。
『你怎么敢假定我不是精灵？』
面对她的疑问，素琉却莞尔一笑，平静而深邃的蓝眸中闪过一丝神秘的自信，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我当然能知道。』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笃定，好似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辛。
白叶航短暂地将目光瞥向另一边，只见里欧正蹲在鼠魔的尸体旁，背对着她们，专注地从那庞大的身躯上收集战利品。
重新振作的米娅来到西维尔身旁，手中握着一瓶淡绿色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掌心泛起治愈魔法的柔和的光晕。而西维尔闭着眼睛，虽然眉头拧作一团，但呼吸看上去平稳了许多，显然伤势正在逐渐好转。
确定暂时没人关注她们，白叶航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与素琉的距离。她的动作轻盈迅捷，宛如一只悄无声息的猫咪，还藏着难以捉摸的狡黠。
『真的吗？』
她的声音轻若游丝，却又在耳畔激起微妙的涟漪。手指悄然探入斗篷的帽子，指尖轻轻挑起一角，动作缓慢而刻意，仿佛在揭开一层神秘的面纱。
随着帽檐缓缓掀起，一抹饱满的红唇从阴影中浮现，勾勒出略带挑衅的微笑。
『真的……吧？』
素琉的睫毛忽而轻颤，宛若被晨露惊动的蝶翼，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原本舒展的指尖无意识的蜷起，似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思绪，却意外攫住一缕垂落的银发。
白叶航的动作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惊碎了那湖蓝色眼眸中沉静的倒影。原本清透如镜的眸光此刻泛起涟漪，水纹层层漫过眼尾，将那份从容不迫寸寸瓦解。
兜帽坠落的刹那，素琉的瞳孔骤然紧缩，目光如电般扫过她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容。她的视线最终停驻在那对圆润的耳垂上，当确认那是毫无精灵特征的弧度时，紧绷的肩胛终于松懈半分。
『这不就是人类的……唔——』
她的尾音突然折断在骤然收拢的齿关间，手背重重压上嘴唇，仿佛要堵住即将倾泻而出的惊讶，可声音却依旧从指缝中溢出：『公主殿下？！』
发梢银辉随着轻颤簌簌坠落，像破碎的月光在她肩头溃散，泄露了藏在水色瞳孔深处的，某种亟待破茧的悸动。
那双原本平静如湖的眼眸此刻波澜起伏，仿佛有无数情绪在其中翻涌，却又被她强行压抑。
『嗨~又见面了。』
『你……』
素琉的视线仍在她身上逡巡，眼中翻涌着困惑与惊诧，仿佛在试图将眼前的她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叠。
虽然气质上的出入确实很大，但那熟悉的样貌与特征显然不会骗人，当视线第三次扫过她的那双赤瞳时，素琉似乎终于确信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嗯，为什么呢……』
白叶航故作思考地拖长尾音，上身微微前倾，几乎压到她的身前，『比如，回应某位小姐的期待？不惜偷偷闯入王宫，也要跑来见我一面。』
素琉的耳尖瞬间红透，底气不足地反驳着：『明…明明就是你先……』
『但我好像也没让你来找我吧？』
『毕、毕竟是公主殿下的点名……难免会令人有些好奇吧……』
『真的只是好奇吗？』
白叶航的声音轻快地带起戏谑，享受在素琉无措的反应之中。她的目光灼灼，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正准备更进一步，然而却不料里欧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喂，该继续出发了，还剩最后一处巨鼠还没清剿呢！』
火把的光线微微移动，橙黄的光晕在空气中摇曳，像是要揭开某种秘密。
就在光线即将照到她赤色的发髻时，白叶航迅速抬手，将兜帽重新戴好。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刚刚的动作只是在调整着帽檐的位置，没有一丝慌乱。
而素琉也摆出一副自然的模样，纤长的手指像是随意地划过侧发。她的动作轻柔而优雅，如同只是在整理仪容，然而当她的指尖滑到耳朵的位置时，却明显地停留了片刻，分明是在确认耳尖是否已经完全埋入银发。
……
斜阳的余晖透过冒险者公会的窗户，将整个大厅镀上一层温暖的金黄。
里欧背着一大包从鼠魔身上收集来的战利品，大步流星地跨过大厅，脚下的靴子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手里攥着委托书，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自得，嘴角的弧度比什么都难压，如同刚刚完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壮举。
如果不考虑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下水道恶臭的话，这样的行为确实透出一股豪迈与自信。然而，那股刺鼻的气味却让周围的路人纷纷皱眉，不由自主地与他拉开距离。
而其他人则围坐在木桌边，等待着里欧的归来。
米娅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随后大饮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将心中的余悸也一并冲散。她展露出一个舒缓的微笑，眼中也多了几分轻松与愉悦。
『啊，感觉活过来了……话说，素琉小姐和白叶航先生有没有考虑去当骑士？感觉以你们的身手……应该很容易获得艾德里安大人的赏识吧？』
『骑士？呃…不，没那个兴趣。』素琉默默将手中的书本抬高几分，挡住了投来的视线。
『诶，为什么？』在米娅看来，这个回答显然十分意外，『至少可以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像我们这样天天为了委托奔波，多累啊……』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素琉那光滑如玉的肌肤上，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而且你肌肤这么好，肯定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保养吧？要是成为骑士，说不定还能省下不少精力呢。』
『因为…我是从……嗯……从芙拉格尼姆来的……』
心神不宁的素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随口说了出来，完全没有编好一个完整的借口。
不过米娅却主动接过了她的话题，眼神一亮：『芙拉格尼姆？那不是芙尔格德的王都吗？居然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我们这里……』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又咕嘟地喝了一口茶，好奇地继续问道，『所以素琉小姐是因为你们的公主殿下才来到王都的？』
『……』
白叶航饶有兴趣地向她投去目光，而素琉却将书本举得更高，几乎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手指也不自觉地捏紧了书页的边缘。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如同害怕被人窥见她心底那抹隐秘的心思。
不知是因为今天受了刺激，还是因为被救下一命，这位腼腆的少女话突然多了起来。
她望着杯中飘出的热气，语气既憧憬又羞涩：『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是因为希波大人才来的么……』
『公主殿下要颜值有颜值，要实力有实力，怎么想都会比勇者大人更受欢迎吧？』一旁的西维尔，也少见地主动加入话题。
『可我感觉…也许是希波大人更强……』米娅的食指不自觉地相互摩擦，像是有股不服气的倔强。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诶？勇者大人前几日不是受到王室的邀请，去王宫参加宴会了吗？他说不定会向赤红剑神发起挑战呢？』
『那我投赤红剑神一票。』西维尔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要投希波大人……』米娅则小声支吾着。
就连埋在书中的素琉，也幽幽传出一声：『公主殿下吧……』
『……』
『……诶？』
本打算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白叶航，突然注意到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她看来，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尤其是米娅的目光，充满了期待与恳求，仿佛她这关键的一票，能决定这场压根就不存在的比试的胜负。
勇者……希波……我记得他的实力也是“黑曜”级吧？
『可能，勇——』
听到她回答的开头，米娅脸上顿时闪起欣喜的目光，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波大人胜利时的场景。
但很可惜，没等白叶航把话说完，一股刺鼻的臭气便伴随着少年嘹亮的嗓音忽然来到桌边。
『喂，我可听到了！这必须无脑投赤红剑神啊！七年剑圣之名，至今可都未曾易主呢！』
『那个…里欧前辈……请保持距离。』米娅捂起鼻子，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可里欧却毫不在意，依旧兴致勃勃地凑近：『就算勇者大人请过我一顿酒宴，我也要用坚定的声音喊出——赤红剑神是无敌的！』
然而众人只是默默地挪了挪位置，选择与他保持距离。里欧见状，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唉，好吧好吧，那分完报酬今天就先解散吧。』
他将一袋干瘪的钱包扔到桌上，将报酬依次均分给众人。钱包里的金币叮当作响，数量显然不多，但里欧的动作却格外认真。
『呃、我就不用了。』
当最终轮到白叶航时，她试图婉拒，但西欧的态度却十分坚持，甚至一度要凑上前来：『这可不行，俗话说“一份委托一份报酬”，这可是冒险家的准则！』
见他如此执拗，白叶航也只能权且接过那十一枚略带“味道”的金币。
所以他背了那么一大包素材，满打满算结果也才换了五枚金币么？
……
『那么，明天再见了！』
众人在公会外道别，各自分道扬镳。
米娅抱着法杖，脚步轻快地朝旅馆的方向走去；西维尔则背起长弓，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阴影中；里欧挥了挥手，转身就奔向不远处的酒馆。
唯有素琉没有离开的打算，她站在原地，目光低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白叶航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随后将拳头伸到她的身前。素琉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住，掌心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金币哗啦啦的落下，整整十一枚，皆落在她的手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谢——不对！我才不是为了乞讨！』
『反正他们又不要，怎么？你也不打算收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素琉微微撇开视线，虽然表情显得不情愿，但身体却很诚实的收下了金币。旋即，脸上露出一份轻松，像是从经济危机中摆脱。
白叶航心中不免涌上好奇，开口问道：『以你的实力，完全没必要跟着一群青铜冒险家吧？』
『我……不想太引人注意。』
被素琉的回答提醒，白叶航回想起那天在公会里看到的名单：在王都活跃的绝大多数，都是“青铜”到“秘银”的冒险家。
而素琉的实力，目测至少得是“白金”级吧？那确实很容易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掌握精灵剑术的？』
似乎在担心话题跑远后，连自己都会彻底忘掉，素琉急切地追问起那个在她心中盘旋了许久的疑问。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应该是从蕾尔西娅那学那的吧？毕竟……莎莉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剑术的样子。
『虽然我不是精灵，但应该没人规定……其他人不能学吧？』
『你认识其他精灵？』素琉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诧异，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起下巴，『而且那个精灵还愿意教你剑术？明明妖精灵的性格素来就很……呃，古板。』她微微侧过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这个时代的精灵变得“开放”了？』
『敢问……你芳龄几何？』
『不告诉你，这个问题很没礼貌诶。』
『怎么，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年龄作为交换嘛。』
『不要。而且我都知道你的年龄……』
像是发觉说漏嘴般，素琉连忙改口，『咳，我是说，听说过。』
然而白叶航见她对精灵如此有兴趣，突然萌生了另一个大胆的想法：『对了，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来不要一起来？我现在住在王城里，房子还蛮大的，要是你们聊累了，还可以直接休息，没关系的。』
『唔…这倒是能省下不少开销……』
素琉小声盘算着，可心中却似乎仍在犹豫。不过，在最终激烈的权衡后，她还是点点了头，『好吧。如、如果你有什么需求，我也可以帮忙……』
虽然蕾尔西娅不在身边，但谁说半精灵就不是精灵呢？至少就结果而言，她可没有说谎。
然而，若是白叶航能有先见之明，就会意识到，她此刻的想法确实很大胆——
当白叶航指尖尚未完全离开鎏金门把，某种禁忌的轮廓便投射在二人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女仆裙如褪下的蝶翼般整齐叠放，而莎莉雅绷紧的腰线在光影切割下恍若拉满的弓弦，沿着脊椎凹陷处汇聚的汗液，正凝成一道道断续的银线。
当开门的阵风扫过她颤抖的肩胛时，一颗浑圆的汗珠正悬在尾椎骨突起的尖端，折射出黄昏的的光晕——这滴不知凝结了多久的体液，终于坠落在膝弯处，炸开一小片咸涩的星屑。
像是在执行某种献祭的仪式，她跪伏在地板上，额头紧紧叩于一汪浅浅的积水中 ，掌心却高高托起一根泛着油光的戒尺，仿佛在等待某种惩罚的降临。
『请狠狠惩罚莉雅吧！公主殿下。』
裹着水汽的哀求撞碎了玄关凝滞的空气，莎莉雅的声线似裹着哭腔，带着委屈与哀求，如同犯了错的孩子在祈求原谅。
『莉、莉雅？！』
完全搞不清楚的白叶航，心跳的速度丝毫不逊于此刻的素琉。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仿佛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搅成了一团浆糊。
『公……公主殿下的“雅兴”……还真是……独特。』
素琉的声音有些发颤，吞咽声混着鞋跟在地砖上划出的尖锐刮擦，显得格外刺耳。她下意识地拉紧了本不凌乱的衣领，像是担心自己也会沦为其中一员。
她有些踉跄的退了一步，甚至险些摔倒。白叶航正欲上前扶住她，却引来她触电般的惶恐，瞬间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抱、抱抱抱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借来的书籍该到归还时间了，今天就不打扰二位了！！！』
『喂，等等，事情不是那样的，听我解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