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敲击，白叶航贝齿紧咬下唇，注视着对岸的一举一动。
月光如银的河面上，灌木丛诡异地晃动，像是藏着某种贪婪的视线。
『给我滚出来！』
呵斥声撕破夜雾，尾音却泄露出一丝颤抖。
沙沙沙——
枝叶的摩擦声骤然变得急促，如同某种生物正在兴奋地磨牙。
这动静彻底撕碎她心中的最后一缕侥幸，证实了那绝非是夜风作祟！
声响如冰锥刺入脊髓，愤怒与恐惧在血管里沸腾，令白叶航不自觉地往深水区退了几步。
一个可怕的认知忽然浮上心头：若对方真怀有歹意……那此刻赤身裸体的自己，根本就是祭坛上待宰的羔羊啊！
咕咚！
她如惊弓之鸟般猛地沉入水底。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所有声响，可那种被视奸的羞耻感仍然如附骨之疽，在皮肤上灼烧出看不见的伤痕。
直到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缺氧的眩晕感席卷大脑，她才不得不狼狈地破水而出——
虫鸣重新接管了夜色，灌木丛静立如墓碑，仿若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
……逃、逃走了？
白叶航手脚并用地爬上岸，夜风立刻在肌肤上咬出细密的战栗。
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衣带，胡乱套上衣物时，连斗篷系带都被打成了绞索般的死结。
她抓起河边的枯枝，屏息着拨开灌木。
月光下，几枚新鲜的脚印泛出泥泞的幽光，一路蛇行地指向小镇。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后颈的汗毛这时也根根倒竖。
不应该啊！我明明选的最偏僻路段，特意避开了所有可能的人流……
等等…难道？！
某个可怕的推测突然浮出水面——精准掌握她沐浴时间的人……不就只有那几个队友吗？！
赤瞳急剧收缩，脑海中爆开的真相瞬间将理智吞没：
——我们中出了一个变态！！
那个该死的偷窥狂！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千刀万剐！
白叶航的银牙几乎要被咬碎，脑海中迅速罗列出嫌疑人名单：
素琉，早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完全没有作案动机，可以第一个排除。
米娅，看上去就十分单纯无害，而且又是女孩子，可能性微乎其微……
咔擦！
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中，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里欧和西维尔！
这个结论让她猛地刹住脚步，冰冷的夜风灌入骤然扩张的肺部，刺得心脏一阵抽痛。更让她羞愤欲绝的是——那个混蛋居然看到了她起身时最毫无防备的模样！
『呜！』
白叶航死死揪紧衣领，纤细的双腿不自觉地并拢。羞耻感化作汹涌的洪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残存的理智，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绝对…无法原谅！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夜风卷起她的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隐约浮现的赤瞳闪烁起危险的光芒，宛若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
……
客厅的木门发出一声凄惨的“砰”响，重重撞在墙上，连带着门框都跟着震颤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壁炉里的火苗猛地一窜，在墙面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呜哇！』
里欧被吓得一个激灵，后背猛然挺直，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西维尔则悄无声息地摸向一旁的匕首，但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又松开了力道，继续若无其事地擦拭着箭矢。
『白兄弟？你怎么——』
里欧的抱怨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着下摆湿透、杀气腾腾的同伴，手忙脚乱地去抓起盾牌和长剑，『影狼打过来了？』
亟待发泄的怒火，在白叶航注意到两人的模样时陡然一滞。
里欧肩上随意搭着条毛巾，衣襟大敞，露出还泛着水光的结实胸膛；西维尔松松垮垮地套着浴袍，发间仍隐约可见未干的水痕。
两人身上都散发出淡淡的皂角香气，显然刚从镇上的公共澡堂回来。
『没。』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住语气中的波动，平静地回应道。
『真是的，差点吓死我。』
里欧长舒一口气，将长剑哐当一声扔回墙角，『那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和西维尔在澡堂里找了好一阵子，还以为你先回来了呢。』
『大概是不想跟我们一起。』
西维尔头也不抬地插话，声音比她还要平静，『毕竟，总不会有人穿着斗篷洗澡吧？』
『原来白兄弟这么害羞啊～』里欧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放心啦！我睡觉超死的，绝对不会偷看！』
『……』
白叶航盯着他那张写满真诚、甚至带着几分傻气的脸，硬是找不出半点说谎的迹象。
他们二人，似乎真的对她的秘密一无所知？
她的思绪忽然被河岸边那串孤零零的脚印刺醒——那是只有一个人的足迹。
而里欧和西维尔，在这段时间内显然都是形影不离……
白叶航的怒气如同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困惑：如果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米…米娅？！
这个名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她紧急咽了回去：那个腼腆到不敢对视的少女…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但在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选项即便再难以置信，也必定是唯一的真相……
想到这，被偷看身体的羞恼反倒成了次要问题。更让白叶航心惊的是——米娅会不会已经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毕竟赤发赤瞳的特征很难不让人怀疑吧……
不行，必须得找米娅问个清楚！
白叶航转身便冲向楼梯，快步来到二楼。
整个走廊都笼罩在昏暗的月光中，只有离得最近的那扇房门，从缝隙里漏出一线暖黄微光。
咚咚咚！
指节叩门的声响于寂静中格外清晰。
『谁、谁啊？』门后传来米娅惊慌到变调的声音。
『是我。』白叶航压低嗓音，『有些事想问你。』
『咿——！』
房间里立即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窸窣，『现、现在吗？已经这么晚了，要、要不明天再说……』
『就现在，方便开个门吗？』
『……』
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几秒钟后，随着锁舌弹出“咔哒”一声轻响，门缝缓缓拉开一道仅容目光通过的宽度。米娅惨白的小脸在黑暗中半隐半现，瞳孔因惊恐而放大成漆黑的圆点。
她颤抖的嘴唇刚张开，白叶航就已经如游鱼般闪身而入，顺手带上了房门。
『呜——』
米娅惊慌失措地不断后退，小腿撞上翻倒的木凳，最终一屁股跌倒在地。
她条件反射地护住胸口，眼泪在眼眶里反复打转：『至、至少…呜呜…至少下手时请温柔一点……』
『哈？』
白叶航挑起一边眉毛，疑惑地瞧着这位瑟瑟发抖的少女：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来杀人灭口吧？
我有那么吓人么？呃……也许、可能、大概，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确实有那么一点点…
『这么说…』
白叶航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发出质问，『你果然都看到了，对吧？』
『看、看到了……』米娅的眼泪终于决堤，声音更加支离破碎，『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
『行了。』白叶航叹了口气，伸手想把她拉起来，『看在你是女生——』
『不、不要过来！』
米娅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嗓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我、我身材真的很差！和洗衣板完全没区别！』
白叶航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哭笑不得：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难道觉得我打算“以眼还眼”吗？简直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
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和：『好吧，我就直说了。只要你能答应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真的吗？』
米娅先是一愣，随即拼了命的疯狂点头，『我发誓！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小，像是某种谨慎的试探，『所以……你不会对我做那种事的吧？』
『那种？哪种？』
『就是…』
米娅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手指不安地绞起衣角，『和那些漂亮内衣有关的…奇怪爱好……』
爱好？不对——内衣？！
白叶航忽然反应过来：难道她翻看过我的行李？所以才会……
『原来如此。』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怪不得你会出现在河边…』
『河边？』
可米娅却茫然地抬起脸，微颤的睫尖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什么河边？』
『……？』
异样的违和感猛然爬上白叶航的脊背，不禁令她再度绷紧了身体，『你…没有去过河边？』
『我一直都在房间里整理草药啊……』米娅怯生生地指向桌面，几片新鲜的薄荷叶散落在摊开的草药袋旁，束口绳还保持着半开的状态。
等等……
白叶航顿觉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各种线索在激烈碰撞，却只带来一阵剪不断理还乱的晕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我做！我什么都会做的！』
米娅被这个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开始手忙脚乱地解开衣带，『我会乖乖听话的！请不要把我扔进河里！』
『诶？！』
直到这时，白叶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致命问题——米娅到现在还把她当成男性看待啊！
『呀——不是，等一下！那些、那些衣服其实是……』
白叶航慌张地挥舞起双手，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越描越黑的局面：若是不暴露真实性别，误会根本无从澄清啊！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
『那些衣服其实是我的。』
素琉清冷的声线如同一泓冰泉，瞬间浇灭了房间内焦灼的气氛。月光从她身后倾落，为银发染上一层梦幻的光晕。
『素、素琉大人的？』
米娅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脸蛋“唰”地变得无比通红，『对对对对对不起！原来是我误会了！』她突然转向白叶航，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偶似的不停鞠躬，『我、我还以为白先生是那种…有特殊收藏癖的…』
『没、没关系……』
白叶航机械地回应着，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门口的素琉身上。
只见对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右手紧紧攥住左臂的衣袖，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这分明是在掩饰某种心知肚明的心虚。
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那个最先被她排除嫌疑的人，才是真正的“偷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