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先回我还属于普通人类时候的家里。”在帮修女们清洗餐具时,阿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冲我说道,顺便一提,我强制要求他在大部分人面前用最平常的手段处理事情,比如洗碗不能直接召唤出水流冲洗,而是要自己去打水然后和脏餐具一块放在木盆里清洗。
“对,我是在八岁那年发现自己是个魔法师,然后被魔法塔带走的。”他说这话时露出了怀念的神情,“我们进入塔后就不能在毕业前和家人见面,但我爸爸妈妈还是很想我的,所以隔三岔五就会给我寄信,同辈的也有我的姐姐拉妮,我还有个弟弟帕尔呢!只不过我都没见证他的出生,也没能陪他过个生日。”
以我个人感受而言,这真是令人羡慕的家庭关系。
“还有,我中间名的尼特就是我的爷爷,他也是个魔法师,只不过他在他年轻时持续了一段时间工作后就自己回了家,说我们的世界太无聊了,至今还在找能去别的世界的方法。”说到这里时,阿尔耸了耸肩,那身因为不熟练而被水湿了大半的斗篷在阳光下反射出不规则的光斑,“说不定他会知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所以……我们要怎么去?”我将我们俩的工作成果全部摞起来放在一旁,避免它们被脏水碰到——虽然在学校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外卖或一次性包装食物为主,但基本的家务我还是能处理的,“你直接用穿梭魔法的话,我们被发现的可能性只会更高。”
“我家也不能用,爷爷在家里的庄园里都施了魔咒,没有人能在没有他允许的时候直接进入我们家。”阿尔自信且骄傲地如此说道,“所以我们可以用一些比较朴素但缓慢的手段去嘛。”
“那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最起码知道我家在哪个地区。”
“那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个地区吗?”
最后这个问题还是由我硬着头皮去请教了希塞尔女士,对方露出了一种带着些揶揄和调侃的眼神——说真的,在这都睡了一觉还吃了早饭却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晓,我甚至毫不怀疑随便换个人都会怀疑我或者阿尔的智商。
“额,还有就是,这位朋友是因为意外来到这里的。”而这个人还毫不在意地在一旁补充道,“所以她大概对我们所处的国家都不是很了解,希塞尔女士你能顺便讲一下吗?”
“你们……”我很想说你们竟然还有国家的概念吗,但仔细思考明明是自己所知的信息不多,只能把话咽了下去,“你怎么不一开始就和我说?”
“你没问啊。”
我收回他人还不错那句话,我有点想揍人。
“咳,所以这位女士是因为随机传送之类的原因才来到这个国家的?”跟在希塞尔旁的里拉似是勉强憋住了笑意,才改作严肃的样子向我询问道,“你遭到魔法师袭击了吗?”
“也不算,我……我和我身边的人遇到了事故,然后在出事之前被不知道什么人转移走了。”我以一种不算说谎的形式把之前发生的事糊弄了过去,“所以……能方便讲解一下这个国家的地理吗?”
“地理?好奇怪的用词。”里拉一脸奇怪,而希塞尔则像是被这个词吓到了一样,下意识连退了好几步,才恢复平静的模样,开口却换成了更严肃的口吻:
“女士,你大概有所不知,地理这个词汇……在圣女出现以后就在这个国家被制止使用了。所以,请慎言。”
几个小时后,我坐在希塞尔女士帮我们找来的、本来负责运输粮草的马车后面,虽然眼睛看着她送给我们的地图,但脑子里却乱作一团。
阿尔则是意外地擅长使唤这些原本对我而言过于遥远的生命,听他说是因为过去常给家里帮忙,拉着车的是一匹皮毛灰色发白的健壮马匹,和他的发色竟非常相似。
“在圣女出现以后,像地理这些学科的名词被禁止使用,这是比魔法师擅自离开魔法塔还要严肃的事。”希塞尔女士说这句话时却满脸不是胆怯,而是悲痛和愤恨,“理由甚至比让魔法师控制大部分产业的理由还要毫无逻辑,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那位圣女厌恶。”我最终放弃了在这张地图上再研究出什么,干脆躺在了马车的放置物品的车厢里。
这个国家在圣女降临之前,与这附近的许多国家并没有任何区别,看似永远无法处理的魔法师问题到处都是,但大部分人的态度还处于镇压和排斥的情况,魔法师们也因此积累着仇恨和愤怒。
根据目前教会内部使用传说版本,在数百年前某一天,冲突最终在这个国家彻底爆发,魔法师们炸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试图把所有的普通人全部一次性吞噬,但那位圣女从天而降便立刻阻止了这一次魔法师们的愚行,在这之后又带领人们建立了教会和魔法塔。
也正因为这一事件(或许我应该再加上魔法塔培养出的、完全受教会和魔法塔安排的魔法师们,他们绝对是无法忽视的战力),这个国家拥有了极端的地位,连带着圣女、教会与魔法塔的影响力也逐渐到了扭曲的地步。许多在该事件之前有所发展的科学技术和观念被以圣女的名义全部销毁掉了记录,所有的相关词汇也被全部禁止使用。
“对你而言,这是一种恐怖的……制度吗?”不知过了多久,我仰望着天空听到阿尔带着紧张的声音说出的这句话。
我很难进行评价,类似的传说和后期与权力强行互相绑定的历史在我曾经的世界也屡见不鲜,这按理来说是一种正常的历史进程。客观来说,我是来解决某个更大更宏观层面的问题,而不是去纠结这些他们自己世界的遗留问题。
但,以我个人来说,这种影响力已经到达了一个不太能被我理解的地步,这个“圣女”真的没有任何魔法或者其他特异能力吗?若是单纯的造势,又为什么封禁这些词汇?
这就像是……一个孩子的角色扮演,她正扮演着一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存在,同时让自己厌恶的一切都无法出现在明面上。
“怎么了?不舒服吗?”阿尔的又一声呼唤把我从深思中拽了回来,带着些许的担忧。我看着那和原本所在的世界一模一样的、碧蓝色的天空,缓慢和无奈地长呼一口气。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