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意外，尼特他们在我和阿尔回到宅邸后并没有疑惑我们刚刚问了什么，却也并不像是将一切尽在掌握——或者说用某些我没有注意到但一直潜藏在这座庭院里的手段监视我们。
不过看阿尔的家人只是开始询问他一些学校中的事宜，并且随着他的语句也开始不像是只是顺着情绪敷衍一样抱怨魔法塔似乎从未做出过任何改变的教育方针时，我还是有些恍惚。
“说起来，纳西莎姐姐原来在的地方是怎样的？是和魔法塔一样无聊的地方吗？”帕尔突然间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让我将暂时发散和过度警惕的思维收回，“尼特爷爷刚刚和我们说，他见过姐姐长得很像的人，他们是一群值得被尊敬的人。”
是说那个铁盒子原本的主人吧，如果那位的确是和我出生在同一世界的话，也是一段对我所在的时间而言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故事了。
所以……那时候的人们，那些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奔走的人们，理应被尊敬，即便可能这个孩子知道的内容只是一位过客与他们相遇时看到的景象。
“如果是无聊的地方，那里的人也不会被尊敬了。”我朝这个孩子笑了笑，“人们都会积极地去找到改善自己和其他人生活的道路，即便这代表着他们需要担负责任，但他们一定是很幸福的。”
说谎。
说谎。
说谎。
你在说谎！！！
某个思绪在我的脑海中如火焰般沸腾，只是我不能也不会将这一切表露在自己面上。
“所以，那里的人们是自愿的？”米尔特看起来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对话，“我们这从魔法塔毕业的学生魔法师们对于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毫无想法，他们通常是被教会选去担任各类事务。”
听起来怎么比高中还要见鬼，好歹考试还能选择自己擅长的课程吧。
阿尔接着他父亲的话说了下去：“爸，我给你写过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课程最多的时候，一周光是理论课程就占了整整三天，还基本都是满课的。”
……好熟悉啊，是不是一会儿还会说基本上每天还要早起以及晚自习啥的。
我沉默地听着阿尔开始絮絮叨叨他的学习日常，基本上与我认知的大差不差，愈发相似也让我愈发烦躁，试图在面上一直保留着所谓得体的微笑这点也愈发痛苦。
直到阿尔突然在说到他的同学时——应该就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向我抱怨的那一个——停下了话头。
“唔，说起来，我们想进行一次远行。”他极为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也就是说，虽然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但可能马上也就要离开了。”
“这倒没事，倒不如说，我们一直知道你很快就会离开。”尼特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代表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做出了发言。
嗯，简直不像是一个刚刚还在热烈讨论的家庭。
“所以……”随着阿尔再一次说出的话像是那个人的语气时，周围的一切都沉入了一片黑暗。
“你有什么感想？”
阿尔的面容在我的眼中模糊，最终，他彻底变成了那个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人。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你很清楚我想说什么，这一次你的内心不再因为那些你看似对此深信不疑的知识而充满疑惑和杂音。”那个人随意地拍了拍手，黑暗中便飞出了零星的火萤，即便我们不需要光亮就能看清彼此，“我想要聆听你的感想，承受你的顾虑。”
“从目前我所得知的情况来看，这个世界中社会的运行在一个过去的时间点被以不合理、突如其来的力量强行整改成了一种并不符合逻辑的状态——人类和魔法师即没有通过长期的战争与磨合逐渐达成一种平衡状态，又没有从根本解决一个问题——魔法师的问题并不在于其拥有力量，而是人性中本身就有情绪的不稳定……你怎么了？”
原谅我暂停一会儿，因为不知为何，我竟有一瞬间感觉对方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就好像突然他又从一个高深莫测的家伙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充满好奇心的学徒。
所幸，这种违和感立刻随着他的一声咳嗽消失了。
“你继续。”
“但，接下来就是我还没有能理解或者缺少必要证据的部分，在其他世界和你的世界之间虽然有能够互通的情况，但人与人的这些记忆、记载基本根本无法在历史中产生如此大的冲击。仅仅按照以上线索，那个所谓阻止了过去灾难的‘圣女’似乎根本就不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而是这边的人类自己创造出的用以压制魔法师的力量。但事实是，‘圣女’的存在不仅遏制了魔法师也许以掌控情绪的方式掌握自身魔法的可能，也通过一种将魔法师物化参与大部分生产活动的方式阻止她了人类本身的技术发展……再这之后的内容我就无法进行更进一步的猜想了。”
“我还以为，你会对尼特年轻时经历过的事更有兴趣，毕竟他的孩子和孙辈都会想问一句——”
“那人是不是他的伴侣……你这什么老掉牙的八卦走向。”出乎我预料的是，这次这个家伙主动开起了玩笑，虽然我并没有感受到一丝愉悦的想法。
“我只是发现，你们那边的女生似乎都喜欢这种风格的剧情走向。”
“我没有，请把我踢出你这个统计范围，顺便建议你别从我身边的同学们选取样本，‘都’这种过于肯定的表达会显得不严谨的。”我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所以，你突然把我拉走，就是想听我讲一些其实根本不算符合一般章程的观察报告？”
“……纳西莎。”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但我甚至能从这么简单的一个词想象到一个人原本笑容时上扬的嘴角突然落下的场景。
“你别学阿尔这么叫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你真的名字，那甚至称不上一个能指代你的符号。”他却像是猛地被雨水淋透的流浪狗一般可怜巴巴地呜咽着话语，“越是将你填进我的过去我就越痛苦，但我——”
“我不想放开。”
所有的火萤在一瞬间爆炸开来，在我面前闪成一片令人眼睛灼痛的白光。直到我好不容易重新睁开眼睛，我又回到了阿尔一家的餐桌旁。
尼特刚说完那句“我们一直知道你很快就会离开。”，并没有刚刚那般的过于平静。阿尔的父母立刻为儿子甚至没有在家里度过一周而质疑长者，之前从没见过哥哥的帕尔直接差点哭了起来，而拉妮虽然赶紧去哄帕尔，但眼神也不住地往阿尔的方向瞥去。
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