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刀疤脸清醒过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鼻腔里充斥着铁锈与腐肉混合的腥气，当他艰难撑开眼皮时，看到的是斑驳着霉斑的天花板。
昏暗的办公楼里，室外的自然光被人为遮盖，他迷迷糊糊地垂着脑袋，视线模糊不清。中央空调的通风管道垂落着蛛网状的电缆，几具干瘪的鼠尸倒挂在防火喷淋头上，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自己睡了多久了？他不清楚。
昨天自己应该是出去收战利品了的，有一个营地已经被他们引导的狂化潮攻破了，现在自己应该是满载而归。
对了，老大还说完事了要开庆功宴，好好犒劳一下他们这几个开摩托的，奇怪，怎么不记得自己喝过酒了？
啊，算了估计喝断片了吧。
刀疤脸一边想着，打算起身，去看看昨天收获的战利品和“猪崽子”。
“吱嘎!”锁链互相碰撞的声音进他还不清醒是大脑，他的右脸紧贴着冰冷的地砖，身体被固定的酸痛感让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看。
金属锁链在混凝土地面拖拽的脆响——这声音让他想起末日前的宠物店，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等死的流浪犬。
“呜!呜呜呜呜!”
身上依旧穿着昨天出发时穿的机车服，只是现在多了好几条缠绕着的铁链，让他浑身动弹不得，别在腰间的左轮手枪也不翼而飞。
他想放声大叫，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一条黑色的工业胶带死死封上，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他赶紧环顾了四周，混黑的屋子里，只有窗缝透进了几缕阳光。
他的后脑的钝痛像被混凝土搅拌车碾过，一些记忆也随之慢慢恢复。
倒在地上的手下，突然出现的护甲，还有带着护目镜和呼吸器的头盔。
某个角落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这让他想起三个月前处决叛徒时，那个男人被倒吊在信号塔上渗血的场景。
“哟，你醒了？”
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听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防爆手电的光柱刺进瞳孔，他看见五道黑影围成半圆——这个角度只能瞥见战术靴的防滑纹路，还有机械臂关节渗出的淡蓝色冷却液。
其中一个人影俯下身子，将脸凑了过来。
纵使闯荡社会多年，流血打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刀疤脸，在看到那头盔和面甲后，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在经历了心理创伤后所产生的畏惧，在此之前，刀疤脸甚至连狂化者都不怕，但现在，他的身体却止不住地打着哆嗦。
因为正是这头盔的主人，昨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身后，然后一巴掌给他敲晕了。
他从没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很显然，对方像个幽灵一样，是看着自己如同猎物一样掉进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然后慢慢收网。
而这个人，正是012。
看不见对方的任何面貌特征，刀疤脸只能瞪大着双眼看着他蹲在一旁，伸出食指竖在那张散发着寒光的呼吸面具前，“嘘!”地说了一声，似乎在示意自己不要大叫。
随即，一把扯掉黏在刀疤脸嘴上的工业胶带，强力的粘性生生撕下了刀疤脸的一层嘴皮。
“嗷……呜!”
还不等刀疤脸疼得叫出来，012一巴掌掐在了他的脸上，死死捂住那张想要放声大喊，还在渗血的烂嘴。
刀疤脸感觉嘴巴像是撞到了什么铁板一样震得牙齿与颧骨生疼，眼睛不受控制地一酸，泪腺立马起了反应。
“老实点!”
011那狮子般的咆哮从012身后传来，吓得刀疤脸柴棍一样的身子为之一震，膀胱一松，裤裆里，一股尿骚味飘到了自己的鼻子里。
靠，我只是疼的发叫的啊！
“啊，这就吓尿了……”
嘲笑般的声音从014的面甲下传来，让刀疤脸的情绪难以控制，涕泪直流。
太羞耻了，我…我刀疤脸横行霸道这么久，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行了，松开他吧。”
011见刀疤脸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无奈地叹气，对012说道。
012点点头，机械手指的力道减弱，松开了刀疤脸。
“你们…你们他妈哪条道的？”刀疤脸被机械臂掐的生疼，依然挣扎着用脏话壮胆，似乎是想为自己刚刚受到的羞辱找回一点尊严，脏辫里的碎玻璃随着摇头叮当响。
“你们，是政府楼营地里的吧。”
011微眯着眼，开口质问道，在背光的环境下，她高大的身影与那一身装备无疑是对刀疤脸最好的压迫。
“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情报呢？”
见对方直接说出了自己营地的所在地，他心里一惊，神色大乱。
不，不会吧，他们盯上我们这么久了吗？我，我不能……
“劝你别想其他有的没的，你不回答，我们有得是人回答。”011的手电光束刺向刀疤脸，同时用充满威压的语气警告道。
“我...我就是个开摩托的！”刀疤脸的喉结在战术手电下滚动，他在身经百战的011面前，终究还是个新兵蛋子。“什...什么情报啊，别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瞥见014的机械腿正在碾碎狂化者头骨，膝盖不自主地打颤。
“嚯，是吗？”
一旁在整理外科手术工具的013反问道，顺便让开了身子。
“可他们都说你是他们的头儿啊？”
刚刚被013身体挡住的地方，离刀疤脸不远处的地板上，是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小弟们，他们的嘴巴被堵上，只得一脸慌乱地看着刀疤脸被刁难，发出呜呜的求助声。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瞪圆了双眼，又惊又气:这帮废物，就这么把我给卖了!
见刀疤脸呆坐着一言不发，还是没有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全盘托出，011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伤脑筋地说道:“哎呀呀，本来不想用这么粗暴的方法的，没办法了，零幺四!”
“到!”
“该活动活动了。”
刀疤脸看不到面甲下的表情，但他敢肯定，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是一脸坏笑。
“你...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哎，哎，哎!”
刀疤脸欲哭无泪，无论他怎么死命挣扎，也无法阻止面前这两个将铁拳捏的咔咔作响的疯子。
就像他们曾经对待那些幸存者一样。
刀疤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对方的严刑拷打……
当他被011的机械臂拎到楼顶栏杆外时，晨光正穿透破碎的玻璃穹顶。他的脏辫在穿堂风里散开，二十米下的消防站大院堆满腐烂的狂化者残骸，尖刺般的腿骨直指天空。
“最后问一次，”014站在楼下，机械腿踏着尸山血海般的残骸，“你们关了多少活人？”
“我...我说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啊啊啊！”
011的机械臂突然松劲。刀疤脸在尖叫声中自由落体，肚腩撞上三楼垂落的电缆串。腰椎传来的剧痛尚未炸开，身体就头朝下地从缆绳上栽了下去，在砸在地面的前几秒，014就已经接住了他。
“准备，飞咯!”但他刚缓口气，还没来得及求饶，少女便像玩皮球般开心地用机械臂猛地一甩，用奇大无比的怪力又把他抛向五楼栏杆。
“啊，卧槽！妈妈！啊！！”
刀疤脸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两个人手里像狗崽子一般丢着玩，楼层间的碎玻璃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在飞起的身体到达抛物线的最高点后开始回落时，011的机械指节精准扣住他飞起的裤腰带。
“零幺四，你得抛的准一点!” 011不顾刀疤脸死活，反过来还有闲心思批评起014。“你要是给他扔到电缆上，一会吊死了还得你自己取下来哦。”
“知道了，嘿嘿。”
第三次下坠时，刀疤脸吐出的酸水在半空划出抛物线。他的后脑勺擦过二楼破损的窗楞，檀香木的破框架差一点就在他的脖颈割出血痕。014站在二楼用机械腿勾住他左脚踝的瞬间，机车靴带崩裂，鞋子坠入狂化尸堆引发啪嗒的声响。
C组剩下的三名男同志坐在一旁，默默地欣赏着这场“杂技表演”。
013靠在墙上，用手肘戳了戳012，好奇地问道:“你咋不上，用你那工程专用插件，这扔起来不是更加有效果？”
对方抱着胳膊，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专业的东西只适合做专业的事，工程专用插件只适用于工程建造，力量过大，要是用来像这样抛人的话……”
动力过猛，会把人像炮弹一样发射出去，真让他上，不计对方的身体会不会在一瞬间被动能搞得四分五裂，就算抗住了，那个刀疤脸估计也已经被甩到天上去了吧...
"21...21个！"刀疤脸尿湿的裤管滴着液体，"上个月刚从东北仓库新抓了几个！"
014突然收腿让他垂直跌落，在脑袋离地十几厘米处被看热闹的012用机械臂捞住。刀疤脸的头皮擦过狂化者尸骸的腐肉，几缕头发粘在已经凝固的脓血上。011踩着楼顶的边缘跃下，机械腿跺在他两腿间的碎肉堆："细分。"
"8个男的干苦力...9个女的被分掉了..."刀疤脸咳出血沫，"还...还有4个孩子......"
011的机械臂突然钳住他下巴，液压管喷出的白雾带着机油气："四个孩子怎么了？"
"被...被老逯买走了！"刀疤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每次都那个家伙拿着各种资源跟老大做交易，我们都只是..."他的瞳孔突然扩散，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011与013相互对视一眼，随即，013用镊子夹起一块肉瘤，把它甩到了刀疤脸面前。
“这玩意你们从哪弄来的？也是那个叫老逯的人卖给你们的？”
鲜红的球状肉瘤在暴露在阳光下，半透明的胶质体似乎发散着诡谲的橙色光芒。
刀疤脸先是一惊，接着再度陷入沉默。
014见状，一脚碾碎尸体碎块，飞溅的血水喷在刀疤脸身上，012顺势将他抛向一楼的办公楼大厅。身体撞碎木板门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尾椎骨碎裂的脆响。
"现在想起来了？"011用机械臂把他倒吊在破碎的吊灯上，"是不是从那来的？说话。"
刀疤脸晃动的视野里，晨光正透过墙面的弹孔形成光斑矩阵。
“都是他！"他崩溃嘶吼，"都是他干的好事！那个奸商!我们...我们几乎所有东西都是跟他换的...摩托车的汽油...武器...还有用来引导狂化潮的这个恶心东西...”
刀疤脸大哭起来，情绪彻底崩溃，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样一天，成为待宰的羔羊，砧板的鱼肉。这个干着丧尽天良事情的恶棍在遭受C组的一番拷打后，再也承受不住身心上的双重折磨。
“小孩子带哪去了，那东西从哪来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眼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011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任由这个人渣痛苦地哭喊。
忏悔吧，反正也没人会在乎的。
……
合上战术平板，013把刀疤脸和他的三个小弟的档案录入信息库，内心感到唏嘘不已。
这种人百害无一利，可因为是在沦陷区，作为救援队，按照规定又不得不把他们作为幸存者来对待（只是形式上），虽然在安全区会把他们作为罪犯来对待，但这种如同运送一团废料回去的感觉让他打心底的厌恶。
纯粹的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包括三个小弟在内，所有对象审问完毕，011翻阅着平板上整理出来的供词，构思着下一步的计划。
“嗯...营地在政府楼，有枪支弹药，还有台电讯机？以前用来假扮民间救援队向其他营地发送虚假消息，老大瞎了只眼，商人老逯神神秘秘的，不清楚他的底细，啧。”她抬起脑袋，扶了扶额，“去之前得做好战斗准备了。”
她转过身，015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有什么新消息？”
“报告，指挥中心发来通知，那个求救信号又出现了。”
011听完，瞥到了供词上“有电讯机一台”时，邪魅一笑，“看来不得不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是恶意的陷阱，还是绝望的求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调查清楚真相，还得亲自一探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