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境诸城中，冬阳城呈现出罕见的温带气候特征，这得益于横亘在西北侧的北岭山脉完全截断了东海岸季风的残余湿气。
虽值十一月的月底，这座城市仍浸润在迟暮的暖意中，穹顶总是湛蓝如洗——这也是它名称中“冬阳”的由来。
正如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中午的阳光洒遍整个城市。
城西北角坐落着温特斯家族伯爵府。这座以灰白色花岗岩构筑的建筑群低调中透出威严，石面在日照下流转着蜜蜡般的光泽。
主塔以严格克制的四层高度矗立——刚好保持在教堂尖顶的高度之下——其顶端镀金的枫叶徽章下方，肋拱交错的拜占庭式穹顶如倒扣的银碗，盖于可容纳百人的圆形宴会厅之上。
自主塔西翼向西北延伸的长廊，由十根多立克柱撑起雕花拱券，直通家族私密的起居区域；北侧一座带有鎏金洋葱顶的瞭望塔，借一道锯齿形山墙，将主建筑间的庭院切为两片；东翼厨房外砾石小径的尽头，马厩与仓库的斜顶隐没在装饰性的橡树林中。
而伯爵府的正门位于南方，一道石板路自主塔拱门延伸至此。
“不是吧，还真有小孩子来？”安河早就绕伯爵府转了一圈弄清楚其大致的布局。现在黑发少女正站在大路上望着大门，那里已有几名娇小少女聚在门外，不时探头朝门内看一眼。
不过六枚金币倒也的确不错，对不少人而言是很划算的短期契约。
此时，一位金发少女靠在主塔二层的窗户上观察门口，见到那些探头张望的少女们，她摇了摇头。
“米兰娜，你去让管家给那些少女一人五银币，让她们别等了。”芙兰对身边的褐发女仆说道。
“好的，大小姐。”米兰娜不想去思考芙兰小姐心中在想啥了。
芙兰在这座庄园中总是活力满满，时不时就有新的想法。
“等一下，请角落里那位黑发的小姐进来吧，我亲自考核她。”眼尖的芙兰瞧见了在伯爵府外小心翼翼的安河。
“遵命。”
安河站了一会，看见一名管家走出大门，用银币打发走了这些少女。
正当她想上前询问招募事项时，却发现对方径直朝自己走来。
“你好，这位可爱的女士，想必你见过招募告示了吧，我们家大小姐请您进伯爵府参加考核。”这名管家微微向安河鞠躬。
“多谢了。”安河当然是明白这是芙兰的意思。
……
走到主塔的拱门外时，黑发少女望见胡桃木大门敞开着，大厅内芙兰正与一名蓝发的白衣女子发生争执。
安河的视线定格在蓝发女子的左胸位置——银丝刺绣的枫叶徽记与塔莉娅披风领口的纹章如出一辙。
看来这位蓝发女士也是伯爵家的护卫。
“我说过直接让她进来就是了，城门口不是有检查吗，干嘛要搜身，多此一举。”金发少女抱怨道。
“小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塔莉娅女士暂时忙于市政厅的事务，无暇顾及小姐，”蓝发女子瞥见安河走近，压低了声音，“可你别总因为看我好说话，就让我帮你做事。这次破例绕过教会和市场的中介，去张贴告示招募一名短期贴身女仆已经让不少人不满了，更何况你这告示的措辞实在是……”
安河见状先停下了脚步。
毕竟别人谈论家事，还是不要凑太近比较好。
她看向一旁的管家，见到对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我父亲的声誉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受损啊，”芙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起袖口金线绣的枫叶，嘴唇微微噘起，“柳德米拉姐姐。这是救我出来的好朋友啦，信得过的。”
“那小姐你之前怎么不说，不会是刚编出来的借口吧？”柳德米拉的蓝瞳凝视起芙兰的眼睛，企图在其中找到说谎的痕迹。
“这……”芙兰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可不想把安河暴露啊。
“再说了，最近城里的局势你又不是不清楚，伯爵已经授予塔莉娅女士全权监管之令，您应当更谨慎一些。”蓝发女子的语气严肃起来。
“人家都走到门口了，干脆直接让她进来吧。”芙兰看了一眼门外的安河，双手的食指不断轻叩在一起。
“请恕在下僭越，至少得看看有没有带武器，这是规矩，”柳德米拉的手搭上身旁佩剑的剑柄，剑格的反光掠过芙兰的裙裾。
“大小姐，北地终归是处于边境防线的后方，小心谨慎才是上策，”蓝发女子停顿了片刻，“若您渴望过上能自由结交朋友的生活，待将来进入帝都的学院后，自然会有诸多机会。”
“好吧。”芙兰打算等会向安河表示歉意了。
“大小姐，我再提醒一句，不管您的朋友愿不愿意，她目前的名义就是您的贴身女仆，这几天最好装得像一点，不然塔莉娅女士回来肯定要怀疑的。”
柳德米拉清楚，芙兰这份招募告示恐怕正是为眼前这位小姐量身定制的，后续的考核大概率只是走个形式，最终结果完全取决于大小姐的个人意志。
虽然刚才的语气有些严厉了，但大小姐现在若能交到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柳德米拉心想，走向大厅的门口。
唉，等我父亲回来，应该能解释清楚吧？芙兰边想边跟上柳德米拉的脚步。
等到两人走出大门，安河身旁的管家示意黑发少女上前。
“这位小姐，之后的事宜就交给这位柳德米拉女士，我就先行告退了。”对方躬身，随后快步离开。
“您好，我是小姐的临时护卫——柳德米拉·沃罗宁娜，在战神的注视下，很高兴我们在此相见。”蓝发女子向安河打了个招呼。
“这位女士您好，我叫安河。”安河的回答很干脆，同时学着对方的样子回了个礼。
不得不说，这位安河小姐确实可爱得很。看她像模像样地摆出套北地迎客礼，柳德米拉冷不丁冒出个念头。
“客套话到此为止吧，最近局势紧张，伯爵府进出需要武器查验，希望您能理解。”
“我知道。”深渊少女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所幸有芙兰的坚持，整个过程得以迅速完成，安河只是敞开外衣，表明自己未携带武器就被放行了。
后面的考核流程如安河所想，完全是做个样子。不过一刻钟，她便在短期契约上签署好名字。
确认无误，这份协议十分宽松，想来是芙兰在自作主张。
在芙兰莞尔的轻笑声里，柳德米拉扶额叹气——方才芙兰那句“对对对就要这位小姐”仍然萦绕在这位她的耳畔。
大小姐，这么说真的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