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城北方土径上,一名暗金色头发的中年男子策黑马朝城疾驰,塔莉娅骑着黑骝马与他并肩而行,蹄声如雷。
“塔莉娅,城内近事如何?”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稳重。
他刀削般的脸庞略显沧桑,双目却如炬火般锁定冬阳城北门方向。
“温特斯阁下,芙兰小姐一切安好,”这名红发的枫叶护卫心中清楚伯爵最关心的是什么,“至于市政厅那边的政务处理一切如常,那几位执政官并未对您的缺席表示不满。”
塔莉娅省去了冗长的父称——塞拉斯·温特斯伯爵是北迁的贵族,本就没有北地人惯用的中间名。尽管对这些南方常见的称谓体系不太适应,但这丝毫不妨碍她身为骑士对伯爵的忠诚。
温特斯伯爵膝下原有三位子嗣。长子数年前于抵抗混沌入侵的战争中阵亡,次女目前被送至帝国首都的学院中修习法术,如今随侍府中的,正是伯爵最为疼爱的末女芙兰。
“他们肯定明白北方防线事务的分量,不会在这上面质疑我的。”塞拉斯天青石般的眼眸——那与芙兰别无二致的瞳孔色泽——蓦然掠过一丝凝重。
冬阳城这几年发展得相当不错,然而随着城市的扩建,原先的城防布置自然要发生变化——城内军营大部分迁至城北山谷中,以便为新建筑腾出空间。
这导致他必须在两地间往返奔波,尤其是最近调动军队增援北方之事。
塞拉斯对此毫无怨言,他的家族来自某南方望族,由于在北地根基浅薄,所以相当重视冬阳城的经营。
“此外,芙兰小姐恳请向您禀告——关于之前遭遇绑架事件的细节。”塔莉娅想起这件事,随即补充道。
“哦,说吧。”
两人同属中阶法师,在驾马飞奔时用魔力定向扩音保持沟通不是什么难事。
……
“我错了。”芙兰垂首立在父亲面前,纤白手指无意识地绞动裙褶,金发在伯爵阴沉的目光下微微发颤。
温特斯伯爵无视女儿的小动作,不紧不慢说道:“说说你以后怎么改过吧。”
他咽回即将出口的说教——不能再让芙兰这样漫不经心下去。
“我以后不会再出去乱逛,会好好待在家里的。”金发少女的声音细若蚊呐。
塞拉斯叹气,起身拉开屋内的玻璃窗,刹那间寒风灌入他的衣领。伯爵眯眼望向铅灰色天空,冬阳城昨夜温度骤降,连石墙都冻出一层白霜。
“我们要面对的危险,就像是在狂风中逆行,你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便只能被风吹翻,”塞拉斯合上窗户,但缝隙间仍游弋着缕缕冷气,“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在暖和的室内。”
芙兰抬起头:“父亲,您的意思是……”
“若不想做一辈子懦夫,就去变强,强到连你父亲都望尘莫及。”说完塞拉斯离开房间,独留女儿一人在屋内思考。
有些话不必说太直白。芙兰那跳脱性子,与其强按她静心修习,不如用目标引她前行。
温特斯伯爵掩上房门,目光投向长廊外的庭院。
芙兰的天赋远胜其姊,若能专注研习法术,假以时日,必成法师中的翘楚。
漫步在这片庭院中的塞拉斯扭头看向窗户——屋内的芙兰已不见人影。
“去吧,帝国的将来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他慢慢颔首,然后低声自语,“家族亦会因你而荣耀。”
塞拉斯仅有五阶实力,这在贵族圈虽尚属中游,但那些大型家族皆坐拥数名高阶法师,甚至不乏超阶强者。相形之下,温特斯家族的法师阵容便显得势弱。
倘若某个家族主支能诞生超阶法师,其影响力必将更上一层。
一阵“簌——簌——”声忽然打破庭院宁静。
风掠过园林,灌木丛如绿浪翻涌,枫叶纹章装饰的石柱却静默如碑,纹丝未动。
见状,塞拉斯从沉思中清醒:“看来这个冬天,府里的安森黄杨要感受真正的北地寒风了。”
另一边,金发少女疾步穿过伯爵府,最终停在三楼走廊的浮雕拱门前。
“父亲说得对,我这懒散模样的确不行。”芙兰攥紧袖口,目光扫向长廊尽头——
那里是家族图书室的橡木门,铜把手在烛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
“塔莉娅,女儿怎会突然要招贴身女佣,是米兰娜出了什么问题?”塞拉斯从公文堆里抬头,目光越过墨水瓶望向书房门口——塔莉娅宛若披甲执盾的骑士雕像,将书房门守得密不透风。
“回温特斯阁下,大小姐是自行去招募的,而且没有换掉米兰娜,”塔莉娅并没有扭头,她明白某些密约是无权过目的,“属下想,她是想让那位安河小姐名正言顺地进入府邸陪她玩。”
塞拉斯继续低头签署名字:“说起来,这位安河小姐应当是我女儿的救恩恩人啊。”
“恕属下异议,当时属下正处理市政厅的事务,只能从柳德米拉女士处得知,是一位紫发少女为执法队挖出的地道口。”塔莉娅褐色的眼睛盯向走廊的尽头。
执法队花费大量时间才从路人处询问到有关掘开地道者的消息,但经过核查,发现城内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寥寥无几。
塔莉娅心中猜想,对方或许是进行过伪装。
“那位女士也值得敬佩,一人就追查到异教徒的重要据点。可芙兰是亲自向我保证的,不会有假。”
“属下情报滞后至此,实因近日懈怠……”塔莉娅低头盯着鞋尖,声音渐弱。
尽管伯爵未追究她此前守护芙兰小姐不力的过失,塔莉娅仍深感羞愧——那次失职,实在违背了她坚守的骑士信条。
“不必自责,这件事应该只有几个人了解。”塞拉斯签署完所有公文,起身走到门口。
轻按塔莉娅的肩头,伯爵低叹道:“芙兰生性不羁,我身为父亲却未善加引导,实为愧怍。”
塞拉斯知道塔莉娅严肃认真的性格确实不太好管芙兰,不希望忠心耿耿的对方一直被这件事困扰。
细究根源,他的责任尤重。既未察觉混沌侧势力已潜入冬阳城,又纵容女儿在府外恣意嬉闹,这般疏漏,无异于将家族软肋曝于敌手。
过去的事情无法逆转,但至少现在自己的女儿还活着,这就够了。
“承蒙伯爵阁下关切,在下誓不负所托。”红发护卫抬起头来,声音恢复往日的凛冽。
塞拉斯见其重振精神,肃然道:“塔莉娅,稍等片刻,你率精锐暗中探查城内情报,切记隐蔽。另遣一队作明面巡查,规模依常例即可,莫露破绽。”
“按照芙兰小姐的计划吗?”塔莉娅微微扭头。
她清楚芙兰大小姐这段时间常常派人去外面打听情报。而执法队那边其实也在搜寻异教徒的行踪。
“你可以参考芙兰的想法。”
“遵命。”塔莉娅理解了伯爵的意思——在芙兰计划的基础上进行完善。
待这位红发护卫离开后,温特斯伯爵又叫来另一位枫叶护卫。
“去调查一下这位安河小姐的来历。”伯爵悄悄吩咐。
感谢归感谢,但起码的摸底工作还是要做的。
毕竟当前的局势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
望着夜晚的星空,在主塔露台上的塞拉斯不由得感慨:“新一波的浪潮就要来临了啊。”
市政厅、伯爵府、那些暗中搜查的市民,乃至全体冬阳城居民,全都要卷入这场风波。
“亲爱的克谢尼娅,我们差点就要失去芙兰……”塞拉斯喃喃地说。
伯爵夫人则在一旁温柔回应:“塞拉斯,已经过去了。”
拜血教绑架芙兰的事情他永远都无法弥补。
一时的疏忽差点酿成大祸,幸亏女儿认识的新朋友与那位神秘的紫发少女出手。
“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冬阳城的贵客。”温特斯伯爵对两人的身份产生了极大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