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发男子穿过幽巷停在一扇木门前,垂眸扫过石阶边缘的斑驳苔痕,不知在思索什么。
很快,他指节抬起又落下,四记叩门声快速响起。
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后,普列达特尔面无表情地推开院门,朽木摩擦声似沙哑冷笑。
简朴的小院里堆满了过冬柴火与耐储蔬菜,风干的肉块则悬挂于墙边木架上。
“怎么样,情况如何?”查尔斯头也不回地劈着柴,随口问道。
见到这名教长竟屈尊干着粗活,普列达特尔嘴角一扯,喉间迸出几声低沉的嗤笑:“呵,查尔斯,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谁不是从普通人过来的呢?”棕发男子停下手,木屑簌簌落至脚边,“哦,我忘了——你这双手,怕是连伪装平民的茧子都磨不出来。”
“唉……不和你辩论这个话题,”黑发男子皱眉,转身走进屋内,“我只是对此感到十分惊讶。”
“普列达特尔,你近几日为什么变得如此烦躁呢,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查尔斯将斧头靠在木砧旁,快步进屋,“今天只不过是正好轮到我扮演这间屋子的主人。”
待查尔斯进来后,黑发男子合实房门:“我觉得我们得赶紧完成仪式,最近市政厅和伯爵府的搜查队一直在寻找我们留下的踪迹。”
“先不说这个,其他祭坛的位置都没被发现吧?”查尔斯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猛灌一口。
“薇拉缇娅,弗格斯和基娅拉都表示一切正常。”
“那就好,其他的据点放弃就放弃吧,不影响计划的实施。”
普列达特尔摇摇头:“现在我们需要那些底层的教徒去轮流购买食物与生活用品,还得让一部分人去散布假消息,以此吸引执法队的注意力。”
“这倒也是,但我在城内留下的人很多,哪怕其他教众全部死亡,仅靠四座祭坛的人手也完全够用。”查尔斯的语气平淡得毫无波澜,仿佛这些话不过是日常闲谈。
黑发男子拉过一把木椅坐下,随后他绯红的眼睛望向查尔斯:“昨日起离城手续变得麻烦许多,我们怕是没办法继续挖掘地道,四座祭坛的教徒大概率得各自为战。 ”
“哼,以为能把我们关在笼子里慢慢找吗,冬阳城未免有点小看拜血教啊。”查尔斯看上去有恃无恐。
普列达特尔向后倚靠椅背,手指轻叩扶手,沉吟片刻后抛出一个试探性的猜测:“或许还有暗中的强者在秘密调查。”
“我们的据点如此分散,想要第一次就找到真正的祭坛位置,绝非易事。”棕发男子从墙角的酒桶中舀出一杯新酒,“而且有你在,我们都不需要其他人手来协调一致,市政厅那边怕不是根本定位不到我们的基地。”
普列达特尔凭借幻术伪装,可以轻松避开执法队的搜查。这几天他充当了基地与几座祭坛之间的联络纽带。
即便执法队中最细心的调查员能发现零星线索,仍无法锁定他们的基地所在。
“希望你能在被他们找到前完成我们的计划,”普列达特尔没坐多久便起身走向门口,“消息都已通知到位,我等会就回薇拉缇娅那边。”
“这次我就不送了,愿血神庇佑你!”查尔斯说完,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血神在上。”普列达特尔回礼后迅速离开。
对方的脚步声远去后,棕发男子又倒了一杯酒。
琥珀色液体再次盈满木杯,查尔斯却只是用指尖摩挲杯沿:“要不是最关键的西南祭坛被毁,哪里会有那么困难……”
拜血教在冬阳城挖掘了许多地道,并利用这些地道建造祭坛。
查尔斯本想将仪式的主祭坛定于其值守的基地,但因该处地质条件无法支撑地下空间再次扩建,最终仅能建造次级祭坛。
所以主祭坛选址于城西南一处偏僻区域——这里的人搬走大半,他们的挖掘工作更难被察觉。
其余三座祭坛则分布于城市的东面、北面,互相间隔着不短的直线距离。
主祭坛曾收集到五十余名活人作为祭品,而其余四座合计一百二十人。由于之前主祭坛意外被毁,可献祭的祭品少了近十分之三,因此眼下需要补齐这个差额。
虽然剩余的人数足够完成最小规模的仪式,可查尔斯远不满足于此——
他想在冬阳城召唤出血神的眷属。
“不知道城外接应的新祭坛修建得怎么样了……”棕发男子漫不经心地摇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随之泼洒,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湿痕。
这时屋内传来沉闷的“咚咚咚”声,查尔斯回过头望向角落的大水缸。
他离开座位,快走到水缸边,敲击两下缸壁后用魔力扩音道:“上来吧。”
顿时大水缸被一双手顶起,露出其下的洞。
底下的人将水缸平稳地挪到旁边,然后爬上地面。
查尔斯对此并不感到吃惊,许多教徒都接受过血神的赐福,这类人的肉体或多或少发生畸变,力气远胜常人。
他们依靠这批教徒,未借助魔法,秘密开凿出冬阳城地下的地道网络。
与正式的神赐者和神选者不同,血神的这种简单赐福并不会让人获得变成怪物的强大能力,但正因如此,他们无需承担外貌变形或精神失控的代价——后者甚至会导致永久向怪物转变。
唯一的问题是,这批人对血肉的消耗量相当大。
这名红棕色头发的教徒朝查尔斯鞠躬:“教长大人,需要在下代替您伪装成这间屋子的主人吗?”
“不必,”棕发男子盯着对方,“献祭准备如何?”
“禀报教长,‘祭品’的状态都很好,大概三日内即可达到新的要求。”
教长大人吩咐他们好好喂养祭品们,为此还购买了相当多的新鲜肉类。
“不错。”查尔斯对这名教徒很是器重,打算将其培养成心腹,待自己成功晋升后由对方填补空缺的教长之位。
“教长,有几名教徒都在抱怨,说他们快受够了这里的储备粮。”
“着急干什么,血神大人可不喜欢吃不了苦的信徒,”查尔斯说着冷哼一声,“必要时,让那些教徒自我献祭吧,补上人数。”
至于外面的低级教徒,为了仪式的顺利举行,必要时只能抛弃掉。
“教长,还需要其他的准备吗?”教徒恭敬地发问。
“比如?”
“万一有人暗中潜入……”
“他们知道了又如何潜入?我们手上可是有人质的,他们救得过来吗?”查尔斯并不认为市政厅那边会像审判庭一样果断。
执法队不如除魔使擅长潜入工作,而枫叶护卫们还得保护伯爵府,不可能抽出太多人手。
更何况,他们都没找到基地的位置。
“你只管准备好祈求血神的仪式,其余的事情我会负责。”这名教长随后又吩咐对方看好底下的教徒。
“遵命。血神在上,一切都将被碾碎!”教徒抱拳示意,然后回到地道中。
用法术将水缸移回原位,查尔斯坐回原先的位置继续饮酒。
“那两个家伙倒是可以轻松隐藏自身,呵,真是羡慕……”
中高阶的幻术可没那么好学习,同时也受到法师协会的管制。
查尔斯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时遇到的紫发身影,他的眼中逐渐蒙上一层阴霾。
那神秘的万事屋主到底是谁?
对方应该是自己计划的最大变数。
不过,优势还在我这一边。
“有大卫这位神赐者在,不会有问题的。”查尔斯唇角微扬——七阶之内,大卫还未曾遇到过能匹敌的对手。
对方就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城外接应。为了这次行动,拜血教共出动五位七阶法师,足以和冬阳城的高阶驻守力量打平。
要不是顾忌城北军营中的帝国军队,他可没兴趣陪城里的老爷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查尔斯收起笑容,小心地从怀中抽出一本奇怪的书,指尖轻触封皮:“哦,我才想起还藏着这有趣的物件。”
这本“书”是查尔斯偶然所得,只是这段时间他忙于冬阳城的献祭计划,一直没时间好好研究。
玩意连他都弄不懂怎么打开,想必其价值一定很高。
”等冬阳城之事完成,就回北方好好研究一下。”
……
“冬阳城的拜血教老巢很可能就在这里。”
安河摊开一卷羊皮纸——这是她从芙兰那里借来的冬阳城地图。当然上面并没有城内详细的布防情况,但她只需要大致的城市布局图就行。
少女照着芙兰的地图临摹了一份副本,又在副本的某处轻轻勾画了一个圆圈。
那里是她凭借司渊之书的残片指向功能所定位的区域,携带残片的拜血教高层就在此处。
安河清楚官方其实也在同步寻找拜血教的踪迹,但她认为凡事都不能坐以待毙,能发挥自己的力量就要去做。
制作好副本后,少女换上朴素的女仆装走出自己的万事屋,准备交还这份地图。
芙兰最近总是泡在图书室,这让自己只能装成伯爵府的女仆进入。
好在大门守卫已经认识她,会直接放行,所以她不必穿上芙兰的华丽女仆装——芙兰把那套衣服送给自己,美名其曰“大门通行证”。
毕竟穿成那样走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很尴尬啊。
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这样做,总不能是喜欢看自己羞涩的表情吧?
“好冷啊,这周咋回事?难不成是寒潮来了?”走在街上的安河瑟瑟发抖。
近日城内格外寒冷,她还没来得及换上厚实的衣服。
这突如其来的降温让深渊少女开始怀疑冬阳城名字的含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