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主塔的一扇低位观景窗前，塞拉斯静静地注视着南方天穹中的一轮渐亏凸月。
温特斯伯爵曾计划将这面窗户改为落地窗，然而，由于运输成本高昂且工艺不成熟，这一设想最终被搁置。
冬阳城主要通过各路商队获取其他城市生产的玻璃制品。
安森帝国境内能够熔制整幅玻璃的工坊并不多，且制成品称得上合格的占比不足三成，且通过认证的优质品大多被南方的几大家族所控制。
虽说可向塔山共和国的玻璃工坊订购——那些作坊的成品率更高——但从塔山运送到北地的路途十分遥远；再叠加各城市的通行税与帝国关税，愿意运送成品的商人报价将比帝国境内最贵的工坊售价还高出数倍。
“笃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塞拉斯的思绪。
鲜少有人会来这间可称为枢密室的书房——伯爵府内上下皆知，此处常被温特斯伯爵作为私人办公区域，寻常事务不得叨扰。
从克制的叩门声中，塞拉斯意识到来者是塔莉娅。这位护卫性格认真可靠，但为人有时过于严肃，且说话直率，从不掩饰自己的疑问。
塞拉斯回到书桌前，转身看向门口，缓缓说道：“门没锁，进来吧。”
他今日只是来书房翻阅有关帝国境内异教的文献，所以在刚才那名护卫退下后并没有给门上锁。
红发女子推开门，快步走至伯爵面前，低头行扶胸礼。
“是关于调查的事吧，塔莉娅？”
塔莉娅后退半步站定，有条不紊地说道：“禀报伯爵阁下，拜血教核心据点的方位已有些许线索，目前可确认至少三处秘密基地，只是……”
“说下去。”
“……恕属下直言，恐怕我们来不及在其仪式完成前寻找到所有据点的入口。”
这一周，拜血教蛰伏如死水，零星捕获的几名外围教徒——大概率只是对方抛出的棋盘弃卒，为遮掩真正谋划而布下的幌子。
塔莉娅不认为拜血教会轻易放弃他们的计划，否则早该有序撤离冬阳城。
“我大概明白了——”塞拉斯停顿片刻，目光微凝，“塔莉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还想提出一个疑问。
“需要我暗中留意安河小姐吗？她似乎没有合法的帝国身份。”
“考察品行两三个月就行，别的不必多管。”塞拉斯倚在包铜鎏金的红木高背椅上，指尖轻叩扶手。
塔莉娅眼中仍有疑惑：“伯爵阁下，您很信任那位小姐吗？”
“你只需知道，她是莉斯卡认可的人，”塞拉斯盯住塔莉娅的褐色眼睛，“好啦，我不能解释太多。”
“属下知晓。”塔莉娅微微点头，转身走向书房大门。
“莉斯卡已经抛弃了过去的身份，你别去追查她来自什么家族了。”塞拉斯在对方即将跨出房门时补充一句。
“好的。”
塔莉娅离开后，温特斯伯爵向后一仰，陷进红木椅的软垫里。
他知道莉斯卡·科什金娜出身于那个曾经显赫的北地望族。
当然，对方的另一个名字“银爪”卡特琳娜没多少冬阳城人知晓——在【红榜】上留名的家伙有不少都是被她干掉的，至于暗地里接委托解决的目标，更是不计其数。
卡特琳娜虽非顶尖杀手，却足以令人胆寒——她的实际战斗能力远超同阶法师。然而不知为何，这位迅速成名的杀手竟在巅峰时期悄然隐退，隐姓埋名迁入冬阳城。自此“银爪”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万事屋店主莉斯卡。
塞拉斯曾对莉斯卡展开过深入调查，又曾秘密拜访过其本人，故而早已知晓这位万事屋主的真实身份。
莉斯卡素来安分守己，既不涉足城中事务，又捐赠大量财物，更屡次帮忙清剿冬阳城周边的【混沌魔物】。这般低调行事的作风，再加上对方强悍的实力，终令温特斯伯爵默许了她以“黑户”身份长居城中。
冬阳城内的隐藏战力自然是越多越好。
“冬阳城的拜血教分支，这次怕是要自寻死路了。”塞拉斯冷笑一声，深知拜血教的行为已触怒这位隐于市井的“银爪”。
天明之前，他已打定主意：次日便亲自拜访莉斯卡——唯有她，才可能摸清拜血教老巢的细微踪迹。
塞拉斯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扯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布料摩擦的簌簌声中，银白月光如退潮般被吞噬殆尽。
他随后朝房门走去，经过书桌时顺手掐灭桌上跳动的烛焰。
书房门轴的呻吟在走廊里荡开，又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
……
安河快步走向莉斯卡的万事屋，她今天准备告知对方自己关于拜血教老巢的推测。
刚进门，她便意识到不太对劲。
屋内人数怎么比平时多出不少？
黑发少女的目光掠过室内，六人分坐在几张软榻上，其中唯有一张陌生面孔——暗金发男子如雕塑般端坐主位，其余五人皆是她旧识：墨枢瑶、芙兰、塔莉娅、柳德米拉，以及懒散倚在软榻上的莉斯卡。
此刻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安河身上，神态各异：
莉斯卡把玩着玻璃珠，笑得漫不经心；墨枢瑶却略微侧首避开视线，随即又垂眸盯着桌上的茶杯，仿佛要将釉色盯出裂痕；塔莉娅与柳德米拉作为枫叶护卫，礼节性地向安河点头；唯有芙兰心不在焉，总忍不住瞥向暗金发男子。
而被窥视的金发男子神情严肃，自始至终未抬一眼。他指节叩了叩小木桌，沉声开口：
“请坐吧，安河小姐，你来得正好。”
安河合上门，小心翼翼地坐到一张软榻上。
见到塔莉娅与柳德米拉在场，加上芙兰的小动作，她心中对这位威严男子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黑发少女试探性地询问道：“阁下便是温特斯伯爵？”
“不必如此拘谨，我今日是以莉斯卡女士客人的身份拜访，”温特斯伯爵抬起头来，“直接唤我塞拉斯即可——小女芙兰常提起你，今日一见，倒比传闻更令人印象深刻。”
“您过誉了，我只是尽力而为。”深渊少女忽然觉得这位伯爵真会说话。
双方这才刚见面，这位伯爵就开始拉近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