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有什么在催促我,是神意吗?”
塞莱丝特身着便衣,在黑暗中独自前行。
女子的身影在几跃后消失在道路尽头,策马启程的车队根本追不上她。
这显然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速度。
……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常人怕是连影子都摸不到。”
暗暗吃惊的德米特里不由得出声,随后微微侧脸瞥向一旁的温特斯伯爵——后者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即使是我们也只能勉强应对吧……哦不,应该是逃脱。”伯爵没做任何表示,反倒是波莉娜接上他的话茬。
“异教的手段可真是出人意料,过去我仅是有所耳闻,如今……”德米特里目光越过伯爵,落到远处的大法师与教区长身上。
准备下一波法术的马克西姆正沉声低吟,无暇关心这里。而罗曼则在为教会牧师施加辅助法术。
“今日见到了真家伙,怎么,德米特里先生,有什么新的感言吗?”这次还是波莉娜接话。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这位在位多年的执政官。
对方能通过各种方式摸清别人的底线,与各方相处融洽,同时装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样子。
并且她总觉得,自己在德米特里眼里是那种“还不懂圆滑”的年轻人。
“呵,要说感受,我想首席比我更加清楚。”德米特里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向塞拉斯。
德米特里清楚波莉娜的自己的态度,可依旧无所谓,他没什么更大的志向,只想安心待在冬阳城。
“首席还在观察战场呢,我们这些不懂军事指挥的别干扰他就行。”波莉娜摇摇头。
塞拉斯忽然扭头说道:“毕竟是神术,哪怕是异端邪神,也远非凡人可及。我想,这也许就是我们教会真正要对付的……”
伯爵没把话说完,而是意味深长地扫视众人,然后继续盯向战场中心。
闻言,波莉娜与德米特里低头思索起塞拉斯所说的话。
片刻之后,远方的一人快步走到伯爵身旁。
德米特里抬眉微瞥一眼,注意到那人是罗曼。
忽明忽暗的战场上,没人察觉到某位少女的小动作。
罗曼小声告诉塞拉斯:“现在看来,恐怕得靠人命去拖延。”
“不能让他进城,否则事态容易超出我们的控制,必须拦在城外,”塞拉斯十分果决,“我可以让教会牧师先走。”
“呵,伯爵,我们可不是那些害怕死得太早而来不及享受生活的人。”罗曼严肃地回应。
温特斯伯爵叹了口气:“或许不用做到那个地步,城内的行动会更快,那时我们压力会减轻不少。”
“希望能在主教到来前解决吧。”教区长默默自语。
罗曼在指挥神父与司祭时,还是没能把“主教快到了”说出口。他不想刺激大卫,眼下对方沉浸在杀戮中,很可能会忘记本来的目的——救人。
“等一下,你看,他怎么摔倒了?”
塞拉斯惊讶的声音响起,罗曼等人一并看向远处的拜血教神赐者。
……
“怎么回事?!”大卫感到自己被什么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虽说在神术状态下不至于有什么大损伤,但在战斗中遭此变故风险实在太大。
这不,那名冬阳城的七阶法师抓住时机,释放了早就准备好的法术。
一团越来越大的火球径直飞向他所在的方向。
“这是……「炎爆术」!”
大卫当然不至于把炎爆术和四阶的「火球术」搞混,刚才的犹豫只是因为对方施展的方式稍显奇怪——火球似乎是在半途膨胀到正常炎爆术该有的大小。
想来是为了迷惑敌人,或者避免凝聚火球时对施法者产生影响。
来不及再细想,他连忙起身躲避,不料却又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
“这是什么?”
借逼近火球的光芒,顿感气恼的大卫见到了那绊倒自己的东西。似乎是黑色的绳索,被谁缓缓拖进暗处。
瞧见炎爆术火球愈发靠近,大卫没空去搜寻绊倒他的人:“该死!”
不像六阶法术,大卫评估杀伤力后敢去硬抗,七阶法术还是能切切实实伤到他的。
至于拿法术轰击进行拦截,且不提没时间准备足够威力的法术,他还没到那种足以精确控制魔力的水平,实际效果未必如愿,反倒不如避开。
匆忙躲避法术攻击的大卫干脆顺势翻身,压过那剩下的“黑绳”,却感觉不到麻绳的触感,反倒像是一摊水。
不过连滚数圈的他很快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在战斗中思考无关之事太过奢侈。
最终足有一人高的火球砸到大卫先前摔倒之处,顿时火光四射,灼热的气浪扫过周围。
大卫险而又险地脱离爆炸冲击范围,望向最中心处不停燃烧的浅坑,那尚存人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显而易见,炎爆术命中的区域是它威力最大的范围,除瞬时的爆炸杀伤外,那里还会留下近乎不灭的魔法焰,足以烧穿大部分法师的护盾。
他可不想凭借肉身硬抗这些得等法术彻底结束后才能消散的火焰。
这时战场上恰好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就像是交战双方都在等待这位神赐者出声。
“很好,战斗继续。”
大卫所率领的这支拜血教小队有大多也是肉体强化者,一番激战之下仍存不少气力。
反观冬阳城一方,士兵的体能下降很快,在多兵种配合与教会力量支持下才没出现较大伤亡。所幸人数上占优,轮换后依然能保持合围态势。
局势似乎依旧僵持。
此时,在西城墙上,黑发少女皱起眉来。
“这都能损失一条,唉。”
安河趁照明法术间隙,命令触手从大卫视觉死角钻出,成功绊倒对方,为冬阳城方面争取宝贵的时间。
深渊之触没什么特别的情感,对于同伴的死亡仍旧毫无波动地报告。可安河有些心疼,瞄了一眼那位高阶法师。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少女一边撤回战场上的大部分触手,一边照旧观察战场态势。
现在战场上因为那高阶法术遗留的“大火堆”而亮堂许多,深渊触手们没办法继续借夜色掩盖身形。
即使不考虑这个因素,当大卫开始警惕后,类似的偷袭大概率无法奏效,所以下半场战斗她是没办法再次搅局。
安河见状,让触手悄悄把自己放至地面,咂嘴道:“啧,感觉只能到此为止了。”
自己也没必要一直“吊”在城墙上。
该准备跑路哩。
另一边,拜血教成员忽然朝战场边缘一起冲去,看上去是打算一口气突围,冬阳城的军队奋力抵挡,却堪堪拖住较弱的一批教众。
“时间有点浪费啊,”快杀红眼的神赐者忽地抬头,望天自语,“直接去城里吧。”
大卫承认自己当前的状态会有些疯癫,但这就是血神所秉持的意志、道路与律法。
实际上,他感觉自己太沉迷于这种享受力量,肆意战斗的行为。
或许血神之道与那战神有所重叠吧。
然而大卫可不关心祂们的战场,他只需要遵从拜血教的命令即可,这就足以展现他对于血神的虔诚。毕竟在这位神赐者看来,整个教派都是为血神的意志而生的。
虽说他很想把冬阳城的高层全部杀掉,不过眼下还没到需要同归于尽的情况,重要的是救出查尔斯等人。
好像冬阳城的高层们位于战场边缘。
正好在他要经过的路上。
而且那边的部队不是很多,说不定能趁势捉住几个,便于他进行要挟。
即便查尔斯等人死了,自己也能有点能回去交差的东西。
“呵,以为我注意不到吗?”大卫大笑起来,狰狞的脸显得更加瘆人。
……
“那个大卫朝这边过来了!”
“大概率要冲着我们来吧,怎么,你不会害怕吧?”
德米特里没回答波莉娜的发问,而是眯眼紧盯那暗金色头发的身影。
意思很明显:温特斯伯爵都不怕,我怎么会怕呢?
“我当然怕,只是我们背后是冬阳城,已经无路可退。”首席执政官拔出佩剑,回头对众人说道。
火把昏暗的焰摇曳着,照出温特斯的坚毅面容。
“诸位,能坚持到黎明吗?”
……
夜幕中没人发觉一个小巧身影溜下城墙。
可是那身影停在城外一角,看起来犯了难。
“这可咋办?”
安河看见大卫让其余人留下拖住军队大部,自己独自突向战场一角——正好是冬阳城高层所在的区域。
意识到芙兰的父亲貌似在其中,少女不清楚该不该去趁乱救出对方。
阵列士兵和军队中的法师拼尽全力,试图阻挡神赐者的脚步,不料对方对此熟视无睹。
想来只有那位高阶法师有足够的实力威胁到对方。
“那啥……马克大法师?给力点啊!”
由于安河没仔细留意高阶法师方面的动向,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反正不重要。
可惜那位法师忌惮伤到伯爵等人,没办法使用大威力的法术。
不一会,安河观察到天上的照明术密度显著下降,恐怕是法师中出现了相当多的伤亡。
“罢了,见机行事吧。”深渊少女下定了决心。
……
“这是……照明术!”塞莱丝特心中一惊。
冬阳城军队在和拜血教交战!
金发主教立刻开始准备法术,这时她突然停下仪式,从怀中取出某物。
“原来是圣物在催促吗,看来事态相当严重啊。”
她打消远距离出手威慑的想法,转而加速接近战场。
必须确定拜血教中让圣物起反应的存在,那很可能是拥有邪神部分力量的家伙。
……
“伯爵阁下,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步步逼近的大卫出声嘲讽。
“我不怕你的威胁。”塞拉斯握紧配剑。
“巨人”扬起手臂,不屑道:“你被我抓住,还不是照样得乖乖放人?要我说,你们这群贵族老爷就该好好躲起来。”
“试试看吧,没脑子的蠢货。”塞拉斯率先释放法术攻击。
“哼,不知死活。”大卫直接扛下攻击,然后大步向前。
“坚持住!”见到塞拉斯等人被大卫盯上,罗曼连忙出声,并让牧师们给众人施展辅助术式。
“你们有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了!”塞拉斯险险闪过大卫的攻击,朝众人吼道。
大卫怒喝:“不管有什么手段,你第一个死!”
在大卫凝聚血色光束之时,一道沉静的女声出现。
“你先管好自己吧。”
随之而来的是数道白色光束,自天而降,落在这位神赐者身上。
“什么人!”大卫惊叫,刚才的攻击灼伤了他的肌肤。
这明显是七阶的攻击,而且相当娴熟。
“终于……”塞拉斯长吁一口气。
他赌赢了。
从一开始塞拉斯便准备在事态不可控之际,将大卫引向自己这边。
相当多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谈判,即使谈判破裂后也是一场普通的战斗。
可身为冬阳城的首席执政官,自己必须为各种最坏的情况负责。
伯爵相信各位执政官们都有一些底牌能够抵挡片刻。
很多时候,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下定决心拼死搏斗所争取的时机。
当然,目前来看,主教比预计的时间来得更早些,以至于大部分人还没翻开他们各自的底牌。
金发女子自远处现身,几步后便落在冬阳城众人中心。
“我代表市政厅,热烈欢迎塞莱丝特主教‘到访’冬阳城。”
温特斯伯爵向女子行了标准的颔首礼。
塞莱丝特主教象征性地点头示意,随后目光紧锁在大卫身上。
“神术?还是说,神赐者?”
“都是。”塞拉斯沉声回答。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做得很好。”金发主教挥手示意众人退后。
至少成功拖到我赶来,塞莱丝特心想。
塞拉斯神色舒缓许多,轻声叹道:“天要亮了。”
晨昏蒙影浸染的天际线尽头,初曙的银芒悄然刺破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