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几场,然后天气晴朗了一串日子。
安河看向悬挑屋檐下的锥形冰柱:“几天没注意这么多了啊。”
白天雪逐渐开始融化,而夜间低温将它们再次冻上,如此便形成了这些冰挂景象。
“呼,霜前雪后寒。”黑发少女走在路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气。
这句谚语其实主要反映了雪停后天气放晴失去云层保温,再加上积雪持续反射热量导致的持续严寒,在期间积雪融化吸热反倒是一个次要因素。
城内主干道的积雪逐渐融化,而屋顶仍覆着一层细密的白毯。
安河随手折下一段屋檐下的冰棱,拿在手上把玩片刻,然后抛到一旁的墙壁处,那里仍有几堆未化的雪。
“欸!安河,很危险的。”芙兰见到断裂的冰棱,出声提醒一句。
安河拍拍身上的毛皮大衣,抖掉上面的细小冰棱:“好啦,我不玩就是。”
“你别再摔倒啊。”
“……你不许笑。”
安河觉得自己像是哈气的小猫,配合她呼出气息凝成的水雾就更像了。
……
这么形容自己是不是有点奇怪。
总而言之,提醒芙兰别摔的自己却是在伯爵府的庭院散步时摔了几次,最后只得换了防滑的雪地靴。
被压实的雪超滑,没办法……她开始自我安慰。
“我没笑啊。”
“你……行吧。”安河差点把“你刚才明明一直在笑”说出口。
芙兰这次确实是在好心提醒。
“走吧,该吃午饭啦。”
“好。”
伙食里的蔬菜基本上是卷心菜、芜菁等冬季耐储品种;尽管安河已经吃腻,但在芙兰督促下,终归还是得吃。
“奇怪,居然懂得要营养均衡,现在难道不应该依然是体液说吗?”安河略有疑惑,可很快抛到脑后。
另外,关于拜血教事件的正式官方公文已被张贴在告示牌上,得知其中极力渲染拜血教大计之危害后,芙兰不免吐槽“我看拜血教的计划没那么严密嘛”。
安河笑而不语。
不可能承认拜血教是草台班子的,那不显得冬阳城官方同样如此?
更何况芙兰虽然成功打探到重要情报,可事实上若没有一系列变故,依旧无法阻止拜血教的献祭仪式的。
……
冬阳节已至尾声,城内外残雪处处。
安河一行人走在通往北岭的路上,不时避开路上的泥泞。
城外可不像城内有人组织扫雪,因而化雪之后,车辙交错的道路变得分外泥泞。
相比城内,北岭上的雪更大些,存留得也相对完好。进入山区后,道路只是略显湿滑,路面的积雪明显是刚化不久。
冬阳城所在区域可算是北地平均气温较高的地方,但北岭深处的温度低得多,刺骨的寒风不时呼啸。
只是这一切与安河等人无关,她们只准备在北岭的外围活动。
一阵斜风吹落树梢积雪,细碎雪沙飘落,如同又一场转瞬即逝的雪。
安河抬手拂去兜帽上的雪花,又抖掉斗篷上的积雪。做完这一切后,少女看向北岭的高处,那里的树木依旧披着一层白纱,远远望去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此外,北地的冬精灵民俗故事为这片山林渲染上一层童话色彩。
“不拍个旅游宣传片太可惜了,就是得提醒注意雪盲症……”安河自言自语。
“安河你说啥?”
“没啥没啥……”
为转移芙兰的注意力,黑发少女捡起一根树枝挥舞起来,感觉它长短轻重正合适。
“芙兰,看,大自然的馈赠!”安河说着,将“宝剑”交予对方。
芙兰郑重其事地接过“宝剑”,惊叹道:“哇哦,确实相当不错……”
幸亏芙兰性格十分活泼,不然这种通常男孩才喜欢的娱乐方式可不一定能吸引到她,安河心中感慨一句,但很快又自我吐槽起来:
这有点刻板印象了哈。
看着前面两人莫名其妙的行为,走在最后的灰发少女按下了想要调侃的念头。
“原来不只有师父她会折树枝啊……”墨枢瑶脑海中浮现往日记忆。
貌似师父很喜欢折桂花枝呢。自己有样学样,结果有次不小心动了有主的桂花树,还是师父出面道歉的。
不过有印象的最后一次是红豆枝来着?
“墨小姐,快跟上来吧。”安河的声音惊醒陷于回忆的墨枢瑶。
说起来,她这次被叫上很是无奈,一切的起因都是芙兰想来看看“冬日狩猎”。
而安河不知怎么回事找到自己,几番交谈后她便不知怎么回事便被拉来。
可能她对可爱的事物没有抵抗力吧,比如如抱枕一般的某黑发少女。
虽说这只是墨枢瑶单方面的认定行为,而且也说不出口。
“今天应该是这寒冬围猎的最后一天……”灰发少女边思考边慢慢跟上安河她们。
这段日子墨枢瑶可没闲着,如此重要的北地的文化习俗她自然知晓。
……
“冬至狩猎”是北地贵族们年末的重要活动。
在冬阳城这片地区,这场狩猎通常紧随冬阳节开始而展开,并持续数天。
它实际上由更古早的“冬至日之猎”演变而来,并不严格限定在冬至这一天。
伯爵府这一次派出三十余人,在冬阳城各家族参与冬至狩猎的队伍中,这个人数不算多。
据芙兰说,伯爵对此活动的态度更多是重在参与。温特斯家族本家规模并不大,平日里仅仆人与管家在内,府中常住人口便不足三百。待到冬季长短工放假后,能抽出几十人参与狩猎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尽管前进的方向与狩猎队一致,但芙兰与安河只是趁这机会去山林中玩罢了,安河还顺便喊来墨枢瑶一同。
此前与墨枢瑶再会时,她提出想请对方吃一顿。起初对方一脸不情愿,最后在自己表示这是对救命之恩的小小报答后便答应下来。两人在街道上漫步,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墨枢瑶在冬阳城的临时住所。
所以这一次才能如此顺利地邀请到对方。
“安河,这一块树上的雪怎么不落了?”芙兰手中的树枝指向头顶。
看样子芙兰是把自己当成移动式百科全书了……
“这些是雪化了之后又结冰的吧,我猜的。”
安河瞧了几眼,却不太确定这究竟是雨凇还是雪凇。
至于雾凇不太可能,毕竟它在风吹之下最容易飘落。
“前面就是围猎场了,我们要过去旁观他们狩猎吗?”走在在最末的墨枢瑶忽然出声。
远处一道冰墙矗立着,弥散着冷冽的气息。
这堵法术构建的冰墙之内便是此次狩猎划定的围猎区。
如今的冬至狩猎延续了古老的传统,除建立围猎区可使用法术外,一切捕猎行为都只能依靠自身力量。
一般而言,常见的猎物是野兔和狐狸,鹿则较为罕见。
由于具体的狩猎流程墨枢瑶倒是没那么关心,她只是简单打听了一下大概,目前能记起来的只剩这些。
“没必要,就在这赏雪吧。”安河可不想打扰猎典。
或许是因为狩猎队的活动,抑或是融化程度不一,远方草地上的积雪坑坑洼洼,表面布满了不规则的凹陷。
墨枢瑶叹口气:“所以我们到底是出来干什么的?”
她可不觉得这附近的风景称得上优美。
“那……去那边看看吧。”安河打了个哈哈。
芙兰蹲在一旁,不知在干啥,
但反正有柳德米拉在,自己与墨枢瑶暂离一会,理论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两人走到一旁的高地。
“墨小姐知道我有一家万事屋的吧?”安河捏住刚捡起的冰棱,随意地说道。
“知道啊,怎么?”墨枢瑶搞不清楚安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河的视线落在对方的发丝上,那抹曾经的墨绿已经消失。
她莞尔一笑:“说起来,我刚开张店铺时也有一位姓墨的小姐来过,她同样拥有一头优雅的灰发呢……”
墨枢瑶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当时我还把对方错认为墨小姐您了呢,实在是惭愧。”
见墨枢瑶眉宇间的思索神色,安河心想对方肯定没料到自己会这样说,正思考着怎么回应。
正常情况下,向女生夸赞另一个女生似乎不妥,可眼下情况却不然,那位灰发少女其实就是墨枢瑶本人。
“现在看来,那位小姐与您真是如此相像呢,我还以为你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安河从不放过主动出击的机会,她没等墨枢瑶想好如何回应就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嗯,编下去。
“我肯定不会乱猜呀,对方说接下来要去帝国首都,好像是要去那里的学院进修来着。”
“帝都卡达诺尔?”墨枢瑶回过神来,“安河小姐将来要去那里吗?”
好家伙,差点被你绕进去。
这颇有缘分的小家伙似乎是有些赖上自己了?可之后的路,真的能够走在一起吗?
“嗯,墨姐姐下一步要去做什么呢?咱有点想知道呢。”安河眨眨眼。
邀请墨枢瑶出来不只为玩雪,她也有趁机试探的打算。
毕竟对方可是司渊特别嘱咐要留意的人。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对墨枢瑶的真实心意,但至少,司渊的提醒已是一个充分的理由,其分量足够说服自己去行动。
“这个,那时候其实是我……哎呦!”
墨枢瑶本想承认那位墨小姐其实就是自己,可一团雪球打到她脑袋上,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她扭头一看,原来是芙兰扔过来的。
对方手上攥了两个雪球,脚边粗略估计堆了几十个,显然是早早做好了打雪仗的准备。
“安河你也接招!”说着金发少女将雪球朝安河掷来。
“罢了……”墨枢瑶俯身团了几个雪球还击。
正好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安河,芙兰这一举动给了自己逃避的借口。
嗯,不能说是逃避,自己确实还没计划好之后去哪里找信物。
这次仅仅是没来得及承认那位“墨小姐”就是她而已,明日再去坦白照样不迟。
“可恶,居然来偷袭!”安河见墨枢瑶的话被打断,便不再追问。
想要让对方加入自己的队伍还是有些难的,而且自己此时没什么筹码,期望一蹴而就是不切实际的。
“安河,出点力啊!”墨枢瑶的声音传来。
“来了!”安河也顾不得多想。
芙兰那边有柳德米拉助阵,自己这边必须加把劲。
最终安河与墨枢瑶赢得雪仗。芙兰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再对比那两个家伙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免心服口服。
……
冬阳节庆平安落幕,冬阳城重回以往的祥和氛围。
大部分人并不清楚,节庆后曾有几场隐秘的哀悼活动。
帮助这些受害者的家庭争取到了得知真相的机会后,安河悄然转身离开。
她不愿去直面那些家庭破碎的悲伤。
至少现在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