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回吧。皇城禁地，未宣不得入内。”守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冷硬，仿佛高墙上的寒风也为之凝固。他站在城墙上，目光如炬，俯视着下方为首的那道孤高的身影——皇储查理。
查理微微抬头，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映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轻声说道：“我个人是很想这么做，但似乎你的下属不这么认为。”
守将眉头一皱，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他下意识地侧过头，与身旁的副将对视了一眼。副将的手已经悄然按在了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仿佛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守将的心猛然一沉。他瞬间明白了查理的言外之意，但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这位以智慧著称的皇储，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揭露自己的底牌？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将军！！快看！！！！”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守将的思绪。
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金色的光柱如雷霆般划破夜空，直直贯穿了他的头颅。守将的身体僵直了一瞬，随后缓缓倒下，眼中还残留着未解的疑惑与震惊。
城墙下，查理轻轻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那块焦炭，那是他曾握在手中的弓，如今却在炽热的阳炎下化为灰烬。
“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迎接陛下。”副将朗声说道。
那名出声提醒守将的人试图阻拦，他知道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那些中立的就会跟着出来阻拦。
但下一秒，他看到了副将肃杀的眼神，直直的看向他。
他退缩了，他家中幼子未长成，老母尚在，一个月五十一个银币不值得他献出生命。
那道巍峨的宫门在沉重的铰链声中缓缓降下，仿佛一扇通往过去与未来的大门正在开启。查理站在门前，目光深邃而坚定。他迈步踏入宫廷，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冰冷而坚硬，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记忆的碎片上。这里曾是他的家，而他却被无情地驱逐，像一只被遗弃的丧家之犬。
“殿下。”副将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恭敬。
“是啊，我回来了。”查理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副将的脸庞，“怎么样？”
“一切顺利。”副将低声回应，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庆功宴上见，我的伯爵。”查理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您说什么？我不是男……”副将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哦~我明白了。”
“请移驾皇宫吧……陛下。”副将躬身行礼，语气中满是恭敬。
查理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白马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他朝着老皇帝寝宫的方向缓缓前行，心中却是一片复杂。这段路，他走得既熟悉又陌生。身后的士兵们迅速分散，接管了皇宫的各个重要节点。副将早已将皇宫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从宫门到皇宫，本应是禁止骑马的，但查理却骑着马，缓缓前行。这并非他第一次这样做。多年前，在他六岁那年，他的母妃和父皇曾将他抱上马背，那时的笑声与温暖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是他童年最美好的记忆。然而，自从母妃去世后，一切都变了。他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被发配到边疆带兵打仗，被赶出皇宫，被迫与那些心怀叵测的封臣周旋。
但他从未放弃。他深知各方的利益诉求，懂得如何利用这些诉求。对于那些为理想而来的人，他许下承诺，与他们共同奋斗；对于那些为功名而来的人，他给予利益，将他们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至于那些为他本人而来的人……查理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副将的身影。那位边境大公爵的独子，虽然年轻，却有着出乎意料的可爱之处——至少在某些时刻是如此。
很快，他来到了皇帝的寝宫。那个瘦削的身影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
“终于，我等来了你。”库拉格六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骄傲与欣慰。他凝视着查理，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这个只有皇子身份的孩子，却赢得了民间的广泛支持，获得了众多贵族的效忠，甚至能够渗透戒备森严的皇宫。这是他和莉娅的孩子，是他一生的骄傲。
查理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不喊诛杀伪帝了？”库拉格六世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他缓缓坐在寝宫前的台阶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查理过来。
查理犹豫了一瞬，随后下马，走到老皇帝身边，坐了下来。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光。
“你知道我要来？”查理低声问道。
“我当然不知道。”老皇帝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但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的，我的孩子。我相信你会克服万难，来到我的面前，成为我的骄傲。”
“为什么？”查理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一定要在一切都快结束了才跟我说这些吗？”
“是的，我的统治结束了。”老皇帝轻轻摘下头上的皇冠，将它塞到查理手中，“你的统治，不才刚刚开始吗？现在，请听听一位父亲的心里话吧。这些话，我准备了十多年。”
查理握紧手中的皇冠，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
“自你出生以来，我从未发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老皇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回忆一段遥远的往事，“短短十年，却像一瞬间。莉亚就这么走了，而你，却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我该怎么面对你呢，孩子？你太像她了，每一次见到你，都像是在朝我的伤口撒盐。所以，我不能见你。”
“我把你丢到宫外，而你却给了我一份惊喜——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像我从来都看不懂你妈妈的那些戏法。”老皇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查理忍不住问道。
“就像狗血的话本那样。”老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一位离家出走的贵族剑士，遇上了逃婚的大小姐。在同生共死后，才发现对方就是自己的订婚对象。”
查理张大了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很惊讶吗？”老皇帝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我快死了，查理。你的那份废奴法案，我看了。你成功不了的，因为你的父亲，也就是我，是全国最大的奴隶主。你正常继位，是得不到支持的。皇室不曾改变，贵族怎么会改变呢？而你却迟迟不肯进宫，我必须逼你一下，哪怕你恨我，也是如此。”
“你在说什么？？？”查理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别打断我，查理。”老皇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我必须说完。你母亲葬在椋泉宫的那棵树旁边，就是你小时候喜欢荡秋千的那棵树。记得把我也埋在那儿。我累了，去宣告你的胜利吧，查理一世。”
查理凝视着老皇帝的脸庞，那些老年斑清晰可见。他真的已经老了，老得让人心疼。
“那你的拥簇……我怎么办？”查理低声问道。
“杀。”老皇帝的声音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杀得越多，改革派就对你越忠诚。杀到没人反对你，杀到举国欢腾，杀到皇位稳固，杀到教皇紧皱眉头，越离经叛道，越得人心。”
查理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站起身。他握紧手中的皇冠，目光坚定而冷冽。
“我会的，父亲。”查理低声说道，声音如同夜风中的呢喃，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你还差最后一件事情才算圆满。”老皇帝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握住了身旁的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不，父亲，就这样吧。”查理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这就够了。”
他没有回头，因此没有看到老皇帝在听到那声“父亲”时，眼中闪过的惊喜与欣慰。那眼神，与他小时候第一次喊出“父亲”时，老皇帝眼中的光芒一模一样。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所有的隔阂与误解都在这一声中烟消云散。
听到这些话，已经够了。
“父亲，去椋泉宫吧。”查理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柔，“我觉得你会想再看看她。”
没有回答，只有长剑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如同一声叹息，回荡在寂静的寝宫中。
“父亲？”查理转过身，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
然而，老皇帝再也没有回应。他的身体静静地靠在台阶上，双眼微闭，脸上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晨曦的第一缕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查理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的目光落在老皇帝的脸上，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那些未曾解开的疑问，此刻都化作了无声的沉默。
他缓缓蹲下身，轻轻握住老皇帝冰冷的手，低声说道：“晚安，父亲。”
然后他在心里向自己问好：“早上好，查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