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炉堡——这座以锻造闻名大陆的城市，从未如此安静过。
往日里，熔炉的轰鸣昼夜不息，铁锤的敲击声回荡在每一条街道，火星如萤火般在夜色中飞舞。它是大陆武器与铠甲的心脏，是格罗斯帝国最坚硬的基石。而现在，它易主了。
战争教会的黑旗取代了帝国的双狮徽记，铁匠们被迫熄灭炉火，沉默地跪伏在冰冷的锻炉前。他们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正如他们不了解那些尘封在教会典籍中的古老历史。他们只是凡人，在战争的铁蹄下低下了头。
“战争神子真是太坏了！”爱莎皱起眉头，望着广场上被教会士兵押送着进行登记的工匠们，。
李昴没有回应。他的掌心紧贴着地面，感受着大地深处传来的震颤——那是一封来自刻利俄斯的信。战争神子的声音仿佛穿透地层：
“我亲爱的朋友，战争乌云带来了你抵达的消息。很遗憾，为了伟大的事业，我无法停留脚步，所以我无法得知你的态度，但无论你是与我同行，还是选择与我为敌，我都期待和你的第一次见面，你的朋友——刻利厄斯，战争全父之子。”
他知道自己来了。李昴眯起眼睛，伟大的事业？是指给战争教会争取生存空间么？不，这说不通。战争教会仍是帝国的国教，它的影响力绝不是一纸法案就能够抹除的，只是世俗权力会被削弱。那么，神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决定直接问。指尖轻触墙壁，大地成为他的信使。
“你发动这场内战，目的是什么？你想建立什么样的国度？凡人在你的世界里，又是什么位置？”李昴字斟句酌，最终没有用叛乱这个词语。
“我饿了。”爱莎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昴回过神，从怀中取出一颗鲜红的苹果，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爱莎狐疑地打量着这陌生的果实。
“苹果，我家乡的特产。”他回答。
至于为什么异世界会有苹果？
很简单——李昴来之前，这里没有。但自从他踏入这片土地，大陆的植物图鉴便悄然更新。如果现在有学者去考察，他们会震惊地发现，无数从未见过的植物正悄然生长，它们的形态与本土物种截然不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馈赠。
爱莎试探性地咬了一口，随即皱着脸吐出果皮。但当她尝到果肉的甘甜时，眼睛一亮，立刻掏出小刀，无师自通地削起皮来。
李昴看着她，然后移开了视线，实际上，李昴因为爱莎的反应心情不错，家乡的特产在异世界受欢迎，这让他感到高兴。
李昴并没有进食，他不清楚是他有问题还是爱莎有问题，他自从抵达教会获得神眷后再也没有饥饿的感觉，不需要进食也能进行活动，不知疲倦为何物，睡觉和进食只是习惯使然和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这样的表现过于非人以至于他甚至怀疑自己失去了**。
“我听到了哦~”爱莎笑得像只偷鸡的狐狸，“你这样才是正常的，毕竟神子就是神明在地上的化身，在天界向凡间投射的影子，被凡人称呼为半神的存在，我的话.....反正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神子就是了。”
爱莎继续啃了一口苹果。
“你应该还有其他的美食才对，快掏出来。”爱莎眯着眼睛说道，“就当是我给你解答问题的报答。”
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广场，李昴的修士长袍在风中轻轻摆动。他修长的手指从怀中依次取出几样东西，橙黄的橘子、紫莹的葡萄在雪色中格外鲜艳。"这是柚子。"他又摸出一个浑圆的果实，表皮在冬日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等等等等。"爱莎怀里已经堆满了水果，她突然掀起李昴的袍角，动作快得像只好奇的猫。"你衣服底下该不会全是这些吧？"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件藏在修士袍下的古怪衣物——柔软的棉质面料上印着奇特的几何花纹，在这个世界绝无仅有。爱莎几乎可以确定，这绝对是某种异域的寝衣。
一旁的战争教会武士投来诧异的目光，盔甲在雪地中泛着冷光。李昴与他四目相对，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失礼数又带着几分尴尬。
十分钟后。
"姓名。"负责登记的武士敲了敲那张雕花橡木桌，桌面上的积雪被反复擦拭，却仍不断有新的雪花落下。另一名武士机械地用手拂去积雪，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李昴。"
战士的羽毛笔在纸上顿了顿，这个名字带着莫维利亚海岛特有的音调——那个被大陆人戏称为"海上刺猬"的岛国。笔尖划过羊皮纸，留下"莫维利亚人"几个潦草的字迹。
"职业？"
"神职人员。"
擦雪的武士突然停下动作，抬头打量着李昴。怀疑的目光尚未成形，就被眼前升腾起的苍黄色神力所融化。那光芒如同晨曦穿透薄雾，温暖而神圣。
"同为诸神的侍者，我们很欢迎你。"武士的声音明显热切起来，却又带着几分忧虑，"不过你来的时机不是很好。"
"非常不好。"他的同伴附和道，目光扫过广场上排成长龙的工匠队伍。
李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能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回事吗？"
"户籍登记，技能统计。"武士简洁地回答，"神子的要求。"似乎觉得需要解释，他又补充道："神子的意愿即是战争全父的意愿。"
片刻后，重获自由的李昴和爱莎站在角落看着那些铁匠一个个登记，然后被引导到新的工作岗位上。
李昴望着这一幕，仿佛看见刻利厄斯正在打造一架庞大的战车，每个人都将成为这架战争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公民兵役制、斯巴达式教育、军事化管理，这些在地球上已经过时的制度，在这个仍处于中世纪的世界却显得如此"先进"。
"哈？先进？"爱莎嗤之以鼻，黑发在风中飘扬，"把所有人像棋子一样摆布，这叫控制狂才对。"
"至少比被当成畜生强。"李昴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名战争教会武士正将沉甸甸的钱袋交给铁匠。银币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寒风中格外清晰。
那铁匠粗糙的双手颤抖着接过钱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在格罗斯帝国，铁匠的地位不过比农奴略高，为军队打造兵器时，得到的往往只有几把破损的旧武器和掺着沙石的陈粮。军需官们总是挂着施舍般的笑容说："这些足够抵账了，看在我们额外赏你口粮的份上。"
正因如此，铁炉堡的铁匠们更愿意接"民间订单"——那些神秘客户送来的图纸，报酬丰厚却从不询问成品去向。或许某天，他们亲手打造的利剑会出现在邻国士兵的手中，这谁能知道呢？
李昴若有所思。战争教会深谙一个真理：任何战争归根结底都是经济的延续。懂得这一点的战争教会是一辆足以撞翻安瑞科所有国家的战车，物理层面上是这样，思想层面上也是如此——就像1789年的法兰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