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堡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李昴凝视着那肃穆的城墙，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霜。
“终于到了。”他轻声说道。
凛冬堡巍然矗立在雪汾河谷的咽喉要道，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城堡面朝蜿蜒的雪汾河，此刻的河面已经冻结成一面巨大的冰镜，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泽。背靠的险峻山峦如同天然的屏障，黑褐色的岩壁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爱莎裹紧了斗篷，脚下的冰层发出细微的脆响。在其他季节，这条河是凛冬堡最可靠的水运命脉和天然防线。
而现在冬将军会平等地折磨每一个进犯者。李昴想起路上听说的那些传闻。冰期时的雪汾河谷会变成死亡陷阱，刺骨的寒风能在几个时辰内夺走任何暴露在外的生命。
即便在历史的长河中，这座城堡曾无数次被北方蛮族的铁蹄践踏，被熊熊烈火吞噬，格罗斯的历代皇帝依然执着地重建它，定都于此。残破的城墙一次次被修复，斑驳的石砖上刻满了王朝兴衰的印记。
对格罗斯人而言，凛冬堡早已超越了军事要塞的意义。当它的旗帜在城头飘扬，全军将士便有了必胜的信念；若它不幸陷落，反而会点燃格罗斯人血液中永不熄灭的战意。这座城堡已经成为一个民族精神的图腾，见证着荣耀与苦难的轮回。
寒风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两人的脸上。李昴眯起眼睛，眺望着那城堡尖顶上那面猎猎作响的双头黑鹰旗。
这座城堡并不如山巅之城艾尔昔伦德，它的城墙是破旧而修缮多次的，即使那些魔法光辉也无法抹去那股久经年岁的沧桑。
"看来凛冬堡名不副实。"李昴低声说道，声音几乎被呼啸的风雪吞没，他本以为会是一座宏伟的都市。
仿佛是对他话语的嘲弄，南风骤然暴起，风势呈几何倍增强，尖锐的呼啸声如同某种古老存在的低语。爱莎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手指下意识攥紧李昴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李昴眉头紧锁——他体内的「赐福·仪式」之力刚刚活跃了一瞬，但随即被苍黄色的浩瀚神力压制，如同烛火被倾盆暴雨浇熄，只剩下微弱的余温。
"看来我要收回刚刚那句话了。"他沉声道，话音未落，手臂已揽住爱莎的腰身，猛地向后跃去。
爱莎甚至来不及斥责他的冒犯，因为就在他们原本站立之处——
噌！噌！噌！噌！噌！
数根寒冰尖刺骤然破冰而出，每一根都足有半人高，锋利的冰棱闪烁着森冷的光泽，仿佛某种巨兽的獠牙。
爱莎瞳孔微缩，死死盯着那些冰刺，而李昴则握紧木杖，目光穿透风雪，锁定在那道逐渐凝实的身影上——
数十米高的庞然巨物，在风雪中由虚转实。
寒风是她的吐息，冰雾是她的面纱，她的躯体由千年寒冰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却又布满狰狞的裂痕。无数冤魂缠绕在她周身，扭曲的面容发出凄厉的尖啸，却又在触及她躯体的瞬间，被那些扎根在她身上的符文锁链吞噬殆尽。
"这是……什么鬼东西？"爱莎的声音里透着憎恶，"它身上有冰元素的气息，但我从未见过如此亵渎的元素之灵！"
她猛地转头看向凛冬堡的方向，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格罗斯的军队呢？这样的孽物，就这么放任它在帝国首都外游荡？"
李昴的目光始终未离开那些符文锁链，低声道："它可不是自然诞生的孽物。"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它是被‘制造’出来的。那些关于凛冬堡的恐怖传闻？恐怕全都是它——只是世人在不同时刻，窥见了它的不同侧面。"
——轰！
风雪骤然暴动，无数冰刺破空袭来，尖锐的破风声如同死神的狞笑。
李昴手腕一翻，木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刹那间，杖影如网，将袭来的冰刺尽数击碎，冰晶四散纷飞，在风雪中折射出冰冷的光。
苍黄色的神力在李昴的木杖上凝聚，如同流淌的熔金，在风雪中划出一道炽烈的轨迹。他双手紧握权杖，猛然向冰面砸下——
"咚——！！"
一声沉闷的轰鸣炸裂开来，苍黄的神术波纹如怒涛般扩散，所过之处，风雪凝滞，冰晶悬空，仿佛时间在此刻冻结。
然而，就在这片冰雪世界即将被神力扼杀的瞬间——
"吼——！！！"
孽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那声音不似生灵，更像是某种天灾的咆哮。紧接着，停滞的风雪骤然暴动，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反扑而来，冰刃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甚至隐隐压制了神术的光辉！
"什么鬼东西？！"爱莎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它……它能对抗神力？！"
"它现在可不是冰元素。"李昴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的目光穿透肆虐的风雪，死死锁定那庞然巨影，"无论它曾经是什么……现在的它，已经蜕变成了某种‘灾祸’——某种近乎‘自然现象’的存在。"
"你到底在说什么？！"爱莎质问。
“你知道我刚才通过大地感知，察觉到了什么吗？"李昴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闪避袭来的冰刺，"——它在大地的感知里只是和周围没有差别的风雪。”
“……什么？”
“换句话说，它的本质……已经跨过了世俗的界限，朝代表世界的神明靠拢。”
“这不可能！！”爱莎的声音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即便是最顶级的仪式，也不可能造出真正的神明！力量的源头怎么可能被凡俗之物僭越？！”
“是的，理论上的确不可能。”李昴点了点头，权杖再度挥出，击碎一道袭来的冰锥，“就像泉水永远无法高过它的源头——但眼前的事实是，它不仅跨过了那道门槛，甚至……还在向‘真神’的领域演化。”
“死！！！”
孽物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那声音混杂着无数冤魂的尖啸，如同地狱深处的诅咒。它那数十米高的身躯猛然暴起，裹挟着漫天风雪，朝两人轰然冲来！
爱莎的呼吸一滞——她从未想过，这怪物竟能口吐人言！
“你照顾好自己。”李昴丢下这么一句话一个跳跃就踏上了寒冰巨人的胳膊上，踩着那玄冰朝孽物的头颅奔去。
“蝼蚁！！！！”
那孽物的嘶吼声撕裂了天地间的寂静，狂暴的风雪如怒涛般再度翻涌而起。倘若之前还能隐约望见凛冬堡的轮廓，那么此刻，整座城堡已被彻底吞噬在苍白的混沌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李昴的身形被风雪狠狠掀飞，重重砸在冰面上，权杖在坚冰上划出一道数十米长的狰狞刮痕，冰屑四溅。他单膝跪地，勉强稳住身形，眉头紧锁。
“轰——！”
孽物那如山岳般的巨拳裹挟着刺骨寒意猛然砸下，苍黄色的神力在李昴周身凝结成屏障，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拳锋与神力相撞的瞬间，力量竟如泥牛入海，消弭无踪。李昴的身影纹丝未动，唯有脚下的冰面在余波中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昭示着这一拳的恐怖威力。
那些缠绕在孽物身上的怨灵骤然脱离，如潮水般向李昴涌来。它们扭曲的面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离得近了，李昴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有的身披褴褛的麻布，衣不蔽体，裸露的肌肤上布满冻疮与鞭痕；有的则穿着华贵的贵族服饰，却浑身缠满灵质的水草，溺毙于深水之中。它们的眼神空洞，却带着某种刻骨的怨恨，仿佛要将生者拖入永恒的苦痛之中。
“滚开！”
李昴的权杖再次砸向冰面，神术的光辉如烈阳般绽放，怨灵们在圣洁的光芒中尖叫着化为灰烬。然而，那孽物只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新的怨灵便又从它体内钻出，前赴后继地扑来。
李昴一边闪避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冰锥，一边再度净化怨灵。可当这样的情况重复到第四次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怨灵中，竟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正是他第二次净化时消灭的其中一只。
一股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情景，竟与他使用「赐福·仪式」复苏亡灵时如出一辙。
于是，当第六波怨灵嘶吼着扑来时，李昴没有再次挥洒神力将它们净化。相反，他收敛了周身磅礴的苍黄神光，转而让另一股幽邃的力量自体内流淌而出——
「赐福·仪式」！
刹那间，那些原本狰狞扑来的怨灵骤然停滞，空洞的眼眶中燃起幽蓝的魂火。下一秒，它们齐刷刷转身，朝着寒冰巨人反扑而去！
寒冰巨人显然缺乏智慧，在被策反了整整四波怨灵后，它才迟钝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愤怒地咆哮着，不再召唤新的怨灵，转而以山峦般的躯体直接撞向李昴，试图用纯粹的蛮力碾碎这个渺小的凡人。
然而，当它终于摆脱那些撕咬纠缠的怨灵时——
迎接它的，是一道早已蓄势待发的神力光柱！
炽烈的苍黄神光如天罚般倾泻而下，将寒冰巨人那数十米高的身躯彻底吞没，连同那些仍在它身上撕咬的怨灵一起，湮灭在神圣的洪流之中。光柱持续了足足半分钟，才渐渐消散。
风雪平息，天地归寂。
那道邪异的身影已然消逝无踪，唯有地上散落的可怖锁链和几块雕刻着符文的巨石，证明那骇人巨物曾经存在过。
“终于结束了。”爱莎从阴影中现身，长舒一口气。
“不。”李昴的声音低沉而紧绷，他死死握住权杖，目光如刀锋般钉在那堆符文石上。
异变骤起！
那些符文石突然浮空而起，锁链如活物般扭动，将石块串联、缠绕，随后开始急速旋转——
一扇由符文石和锁链构成的诡谲门扉，在虚空中缓缓成形。
李昴握紧权杖，指节发白，试图从这冰冷的触感中汲取一丝安心。
鬼使神差地，他向前迈了一步，目光穿透门扉——
然后，他看到了“它”。
头戴统御冠冕，身披恶咒甲胄，无光披风如夜幕般垂落，腰间悬挂着一只古老的号角，手中提着一把寒冰铸就的魔剑。
但李昴看不清它的面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正在端详自己。
「死之主」。
这个人的名讳如诅咒般浮现在他的脑海——倘若眼前的存在，还能被称作“人”的话。
爱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同样望向门扉，随后的话语虽轻，却如惊雷般在李昴耳畔炸响：
“这门扉里的人……为什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风雪再起，锁链铮鸣，李昴终于看清了门扉中的那张脸，那是——自己。
李昴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之间运起神力，朝门扉轰击而去。
那门却有如活物，明明是符文石和锁链，却能蠕动着虚化，然后消逝。
但李昴知道，那门扉只是离开了，它只是去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找到它.....摧毁它........
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