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坐在铸铁浴缸边缘,看着蒸汽在雕花穹顶凝结成发光的星图。雷欧送来的机械蝴蝶正在琉璃灯罩上颤动翅膀,洒落的鳞粉在水面拼出"23:00实验暂停"的字样。黄铜水龙头滴落的液体泛着薰衣草蓝,这分明是他卧房私藏的精油。
"您不该接受他的馈赠。"机械侍女艾玛为我梳开打结的长发,她的发条心脏随着语气起伏变换节奏,"上周的鸢尾花茶里检测出记忆干扰剂。"
水雾模糊了镜中锁骨处的蔷薇烙印,却让耳后新添的咬痕愈发清晰。那是昨夜雷欧演示神经接驳技术时留下的,他的犬齿意外磕到植入式通讯器,导致整个东翼的监控系统瘫痪了17分钟。
浴室外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圣歌声。我裹上珍珠缎睡袍冲出门,撞见雷欧正倚在螺旋楼梯的青铜栏杆上。他罕见地褪去了军装外套,真丝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下方闪烁的电子纹身——那串数字分明是教会实验体的编号格式。
"你的心跳比平时快了18%。"他晃动着水晶酒杯,殷红酒液倒映着天花板的机械蝴蝶群,"因为看到这个?"指尖掠过自己颈侧的陈旧针孔,那些排列成蔷薇形状的疤痕与我身上的拘束器痕迹完全吻合。
我攥紧浴袍腰带上的流苏,珊瑚珠串硌得掌心生疼:"你也是他们的作品?"
雷欧低笑着将酒杯贴在我后颈,冰冷的杯沿顺着脊椎下滑:"我们都在培养皿里,亲爱的。"酒液突然蒸腾成紫色雾气,幻象在蒸汽中浮现:少年时期的他被铁链锁在祭坛上,教士们正将发光芯片钉入他的肩胛骨。
机械蝴蝶群突然集体爆燃,幻象在火光中碎裂。雷欧的呼吸第一次显出紊乱,他扯开衬衫袖口,小臂内侧的刺青正在渗血——"Subject 000"的编号下方,覆盖着某人的手写体"活下去"。
"第七重梦境要开始了。"他忽然将我推向涌动的蒸汽幕帘,力道带着罕见的迟疑,"这次试着...别死在我面前。"
坠入迷雾的瞬间,我听见血管里流淌起管风琴的旋律。月光化作液态金属包裹全身,在皮肤上蚀刻出维多利亚风格的机甲纹路。七百个记忆片段在眼前飞旋:雷欧在实验室销毁适配者名单、雷欧跪在机甲坟场拼凑我的残骸、雷欧在暴雨夜将止痛剂换成薰衣草香精...
梦境最终定格在泛着绿光的培养舱前。少年雷欧浑身插满导管,正颤抖着将破损的素描本按在胸口。我隔着玻璃抚摸他眼下的乌青,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变成了机械义肢。
"艾德琳...服务器...重启..."他忽然睁开通透的琥珀色眼睛,在舱内液体写下颠倒的字母。培养液随着字迹泛起涟漪,渐渐显现出永生方程式的残缺片段。
现实中的剧痛突然刺入太阳穴。我挣扎着从蒸汽池浮出水面,发现雷欧正用绷带缠绕我不知何时割伤的手腕。月光透过彩窗把他的银发染成淡紫,那些总抿成直线的唇角此刻松弛着,泄露出十七岁少年应有的疲惫轮廓。
"第七重梦境的死亡率是63%。"他系绷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我跳动的脉搏,"为什么每次你都选择最痛苦的路径?"
机械蝴蝶送来新的字迹,悬浮在水雾中的光点拼出教会飞艇的坐标。我任由他拭去我睫毛上的水珠,忽然看清他虹膜里藏着的画面:上次实验我昏迷时,这个男人曾把额头贴在我冰凉的掌心,如同信徒触碰圣像。
"因为你在所有噩梦尽头等我。"我咽下薰衣草味的真相,将偷藏的电子芯片塞进绷带夹层。芯片表面蚀刻的齿轮玫瑰,与他在梦中死死护住的素描本图案一模一样。
晨光刺破蒸汽帷幕时,教堂传来吊装重物的轰鸣。我们心照不宣地望向窗外——新的培养舱正在被起重机送入地窖,玻璃表面反射出两个相互依偎的残影,宛如中世纪寓言画里共生的荆棘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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