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怕，这次我们慢点来。”
“哎呦……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好累啊～”
酒店前台后的小隔间里，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飘到走廊上，听着怎么都有点不可描述的暧昧感。路过的服务员姑娘红着脸快步走开，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但实际情况嘛——
程瑾月单手“咚”地撑在墙上，把林子阳逼进墙角，眼镜片闪过一道寒光：“你在害怕什么？”
林子阳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脸庞，心跳不由得加快，额头的汗水悄然渗出。
“当然会害怕了！上次连接之后，我睡了一整天。”林子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急忙辩解道，“如果再强行使用能力，这可能就是我吃的最后一顿晚餐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程瑾月眼睛一眯，语气突然严肃，“今天下午测试的时候，你、我还有杨杰，我们三个人进行了连接。按照你的说法，这种程度的连接你应该会当场昏过去，可现在你还好好地站着。这证明你在逐渐适应能力的变化。”
程瑾月分析得没错，即便现在第二次开启了能力，林子阳也没有什么不适。
程瑾月注意到了林子阳眼中细微的情绪，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蹭到对方下巴。
“还是说……你其实是在怕我？”
“重点不是这个！”林子阳猛地别开脸，“我是在适应能力的变化，但我唯独不能和你进行连接。”
程瑾月一下子愣住了，目光停滞了一下，也停下了步步紧逼的动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
“因为会触发记忆的自我保护机制。”林子阳叹了口气说道。
“保护机制？！”
“记忆对于个人来说是独有且私密的。它代表个人对自身的看法和理解，就像灵魂一样沉重。”林子阳叹了口气，解释道，“以往与其他同学连接，都是建立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这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是双方都知情的情况下进行连接，记忆就会保护自己以防被‘窥视’。”
程瑾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窥视……所以第一次连接才会失败。”
她突然逼近一步，眼神锐利：“那第二次呢？为什么你能看到我的记忆？”
林子阳脸色微红，尴尬地低下了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这……”他有些支吾其词，“大概是我们的情感加深了吧……”
“也就是因为那个接吻的原因？”
程瑾月轻描淡写地分析，声音平静得让人难以分辨她是否在开玩笑。
“接吻？！”
一声暴喝突然炸响。舅舅猛地推开椅子，站得笔直，满脸通红，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你这小鬼！居然敢……”
舅舅不忍侄女被不明身份的人占了便宜，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把抓住了林子阳的手。可就在这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林子阳的身体仿佛瞬间被什么力量牵引，意识一阵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迅速变化。与此同时，程瑾月也察觉到不对劲，迅速伸手抓住林子阳的另一只手。
那股强烈的信息流像潮水般涌入程瑾月的“视线”，让她瞬间愣住——她看到了，一幕幕奇异的画面仿佛投影般在她眼前划过。
「新婚夫妇正在往墙上贴‘囍’字，男人踩歪了凳子」
「产房里传来嘹亮啼哭，男人抱着襁褓手足无措」
「扎冲天辫的小丫头跌跌撞撞扑进男人怀里」
「电脑屏幕泛着绿光，催债短信疯狂弹出」
「改建后的情侣酒店开业，本以为是新的开始，然而周遭都是污言秽语的讥讽」
「幼儿园门口，小女孩哭着拽住男人裤腿」
“这是！”程瑾月瞳孔地震，“舅舅的记忆！”
林子阳虚弱地撑在桌上，显得有些疲惫。他的目光有些空洞，眼神混沌，像是从远方拉回的灵魂。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这股情感，简直太沉重了。”
舅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困惑地看着两人：“怎……怎么了？”
程瑾月和林子阳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摇了摇头。
舅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尴尬，赶紧松开了他的手，连连后退：“难道你们……看到了我的记忆？”
两人同时点头，舅舅的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了肩膀。
“让你们看到我失败的人生，真是抱歉啊……”
林子阳心里不是滋味，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于是转头向程瑾月暗示，发出求助：“你快劝劝舅舅啊！”
可没想到程瑾月轻描淡写地来了句：“不用担心，成年人最强大的能力就是可以自主调节情绪。”
“你就这么安慰人的？”林子阳无语。
程瑾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抚了失落的舅舅：“没事的舅舅，你已经很棒了，至少你帮我们证明了记忆是可以多向连通的。”
原本低头哽咽的舅舅，听完程瑾月的安慰后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程瑾月摊开手，无奈地说：“你看吧。”
“……你绝对是故意的。”林子阳无语，只能在心里默默为舅舅道歉，“果然，记忆不适合随便‘窥视’呢……真是抱歉了舅舅。”
正如程瑾月所说，成年人会用各种办法安抚自己，没再多说什么，舅舅就去酒店前台忙活了，留下两人整理碗筷，收拾残局，气氛莫名尴尬。
经过之前的连接，林子阳对程瑾月的过去产生了兴趣，回想起刚才在房间里中断的话题，林子月阳抛出了试探性的询问。
“那个……考试恐惧症到底是什么？”
程瑾月手下一顿，水珠滴答落在池子里。
林子阳见状不妙，赶紧补救：“听说很多学生都有这症状，应该不严重吧？”
“紧张、手抖发汗、心神不宁……就和你在科普资料中看到的症状一样。”程瑾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然而个人的实际情况会比这更加严重，视线模糊，大脑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甚至连意识都在慢慢消退……”
“这……这么严重！”林子阳震惊地看着她，心里既同情又疑惑，“那你去年高考……”
“嗯。”程瑾月低声叹息，“当我意识到这种情况时，考试已经结束。”
“所以……”林子阳明白了，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才会在去年高考时交了白卷。”
他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可是，今天下午你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
程瑾月的语气平静，透着一丝疲惫：“一般的小测验倒不会影响，只有在真正严肃的考试场景下，才会引发强烈的反应。”
“也难怪姚老师会建议你休学了。”林子阳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什么。
“时间拖得越久，对母亲的伤害就越大……”程瑾月的声音弱了下来，“现在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看着程瑾月逐渐紧张，手臂也在微微发抖，林子阳心中一紧，连忙转移话题。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成绩优秀，运动也很出色，老师常常夸奖我，同学们都羡慕我。可以说那时，我就是别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子阳轻轻一笑，试图拉回已经陷入沉重气氛中的程瑾月：“然而，事情发生了变化，特别是期末考试后，我的成绩突然严重下滑。起初，老师和家人都在安慰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难适应，成绩一度不如之前。”
说到这里，林子阳深吸了一口气，回忆起那些日子，苦涩的笑意浮上嘴角：“最让人难过的是家里人只看得到曾经的辉煌，把所有的压力都加到了我的身上。渐渐地，老师开始怀疑我，甚至同学们也开始嘲笑我。我不再是那个大家心中的‘天才’，而是成了个失败的‘普通人’。”
程瑾月静静听着，似乎从林子阳的故事中找到了某些共鸣，情绪也逐渐淡定下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之前会因为能力的事，做出那么大的反应……”
“被你戳穿虚假的幻象时，我又感觉到了那股‘失败’将我笼罩……”
说到这里，林子阳停了一下，从水池里捞出盘子细细端详，在反光下，照出自信帅气的面庞，转而换了副情绪。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啦，‘窥视’的能力又变强了。我还是‘考神林子阳’！哈哈！”
程瑾月看着他，低着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那时候，你也很辛苦吧……”
林子阳的大笑突然止住，他还以为程瑾月会借机多讽刺他两句，然而这个回答却触碰到了他内心的最深处。
「在虚幻的外衣被戳破前，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演绎虚幻的辛苦。」
感受到这份辛苦被程瑾月共鸣后，林子阳顿时脸色一红，手忙脚乱地遮掩着：“也……没什么辛苦啊……我，我没什么问题！”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程瑾月突然逼近，“为什么启动能力的条件是苦瓜？”
林子阳一下子愣住了，面露尴尬，支支吾吾地回答：“就……有次错把苦瓜当做黄瓜吃下了，大概是‘苦苦相连’吧……就得到了现在的能力。”
“哼～”程瑾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刚刚笑了吧。”
“没有。”
“我就知道不该说这个。”
入夜已深，这场充满闹剧的「谢礼」总算是结束了。
道别了程瑾月后，舅舅开着车将林子阳送到了学校宿舍门口。
“谢谢舅舅。”林子阳向舅舅道谢，准备下车离开，可舅舅却没有要开车门的意思。
林子阳感到一丝奇怪，透过后视镜，看到舅舅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那眼神里透着一股威严。
“小鬼，听好了！既然你决定要帮助小月，那就绝对不能让她再受伤，否则……”舅舅的声音沉重，是发自心底的警告。
林子阳吓得咽了口口水，紧张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您……您放心吧。”
“这个给你。”舅舅突然掏出一瓶苦瓜汁递给林子阳，“这是小月为你特制的苦瓜汁。她说让你回去后找机会继续多练习几遍。”
林子阳看着这瓶苦瓜汁，忍不住冒出冷汗。只能说不愧是程瑾月，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看着林子阳乖乖接过苦瓜汁，舅舅这才满意地打开车门，目送林子阳离开。
回到学校，林子阳正走着，注意到教学楼后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许馨？”林子阳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个时间，她怎么会在这儿？”
林子阳正准备走过去询问，忽然一双手从阴影里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迅速拉入了黑暗中。
许馨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朝着林子阳被拉到阴影里的方向望过去，皱了皱眉头。
“刚才……有谁在那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