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城,坐落在帝国两大河流的支流上,河底的石子被水流拥抱着,流向更远的地方。在水流声中还伴有些许呼声,那是房屋中,人们呼吸的声音。麻雀啄食着道路上留下的谷粒,那是斯特河和土地的馈赠,这是秋收的季节。
它坐落于群山之间,河流穿城而过,漂浮在河上的船只上下起伏,似摇篮般哄睡了里面的人们。由泥土和木头建成的屋子上,稻草被绑的整整齐齐,同被烘干的麦秆一起构成了避雨的屋顶。城市沿着河流建设,靠近河流的地方成为了港口和摊贩云集的地方。两座木板桥沟通着左右两岸,在一条被填平整的石子道路上,马车和人的足迹繁多且清晰。
在道路旁的则是诸多商店和配套的房屋。几乎每个商店后,都是一家人休息的地方。用树枝简单搭建的围栏里,鸡鸭的羽毛,狗的粪便,猫的足迹残留在每户人家的后院。
在中央,是一个木制的平台,似乎常有人带着高昂的腔调在这里宣布着神圣的命令。而在平台旁不远的地方,一座木头与石头搭建的宏伟建筑矗立在那里,成为了整座城在宵禁后除街上的火把外的唯一光源。旁边铜制的钟静静的悬在那里,仿佛它在等待黎明的来临。
在那些商店后,是一座接一座的房屋,它们之间隔着被往来的人群开辟的泥土道路,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中,时而有围着火堆烤手的士兵。他们身着手工缝纫的软甲,冰凉的锁子甲挂在他们的脖子处和身上,一条粗糙的红色裤子却又十分干净,似乎被细心呵护过。放在一旁的铁制钉锤看起来像是新的,涂抹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在火光下反射着光。
在斯特城的外围山间,闪烁着分散的灯光,那是砍柴和煤炭工生活的地方。如果自山上往下看,斯特城仿佛一座盘卧着的西方龙。穿城而过的河流是它的脊柱,木板桥是它的肋骨,发光的市政厅则是它的心脏,而周围的房屋,构成了它的身躯,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如果仔细看,在斯特河分流的地方,还有着人工搭建的水坝,将斯特河的主干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部直穿斯特城,成为了养育这座城市的母亲河。西部则流到了田园之间,在那里,零散的小屋,风车静静的站在那里。稻草人的脚下爬满了金黄的麦子,这是它的孩子。而水车则昼夜不停的运作着,水流自此分到每一处田地。
作为帝国的三大商业中心之一,斯特城以其优越的河运与被群山环绕的安全地形,成为了商业发达的地方,除西部有一处山口可以进入以外,其余皆被山脉包围着。而这里的铜矿,锡矿,铁矿,煤矿,金银矿使得这里成为了每个帝国人民都渴望的城市。每到节日,国王便会来到这里,并带来大量的旅行者。早在百年前,这里便是帝国征战天下时的粮仓和调运粮食的地方。后来一大批商人从国王手中买下了自治权,组建了市民大会,由市民委员会管理这片土地。在这片土地上,雇佣关系成为了主流,行会和贵族,手工业和农业,商业飞速发展,积累起了大量的财富。
此时,斯特城西南部的凯德村,村长的房间里。
“老国王瓦尔密一世在世时,这里还只是我们的天下。是我们在这里开垦出肥沃的土壤,让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变得有些生机。后来,埃尔蒙特家族来了,他们带来了财富,人口,牲畜。也带来了国王的恩赐。但,我们这些原住民呢,却在一点一点的失去自己的土地。。。。。”
屋子里,一位长者坐在炉火旁,身边是一群青年男女。他们每晚都回来这位长者的家中,聆听他的故事,以及这片土地的故事。
“他们的金子买通了村子里的不坚定者,土地一点一点的从我们手里失去,接着是房子,牲畜,最终,一个叫凯德的人掀起了对抗黄金的旗帜,他手持利剑,划过那些被黄金浇灌的土地,带领我们夺回了属于我们的地方。”
炉火旁,一位名叫威廉的少年坐在老者身旁。他的眼神坚定,散发着渴望的光芒。相较于他人的放松,此刻的他在听到老者讲述挥剑杀敌的经过时,他的瞳孔突然收缩,仿佛进入了老者描述的战场,他的血液滚烫,手握长剑,骑马杀敌。以至于他忘记了周边所有人的存在,也忘记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但凯德是叛徒,老师。”
一位青年皱着眉头说到。
“他是凯德村的骄傲,是为保全我们而牺牲自己的英雄,如果没有他,我们将失去一切,又怎么能说他是叛徒呢孩子。”
老者略带急切的回答到。
“但他对抗的是我们的国王,杀死的可是我们的同胞。”
另一位青年似乎异常激动,他将紧握的拳头顶在胸前,眼睛直直的看着老者。
“老师,我不希望你再说关于他的事情了,他是罪人,是让我们被斯特城人排挤,让我们贫穷的人。世人皆知,因为他,凯德村永远失去了国王和埃尔蒙特家族的青睐。”
远处靠在炉火旁的男子说到。
质疑声在人群中逐渐变大,此起彼伏,以至于老者沉重的咳嗽声都无人在意,身边的年轻男女开始为自己的立场而重新坐好位置。他们有的在抱怨凯德村的贫穷,有的将这一切怪罪在凯德身上。
“你们这么说他,无非就是因为他失败了。”
威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刚刚还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如果凯德成功了,凯德村会变得更好,到时候你们就会感恩戴德了吧。要我说,如果换做我来领导,我一定能和国王达成妥协,让大家都富裕起来。”
惊讶逐渐散去,威廉换来了嘲笑与不解。只有长者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被众人嘲笑却面不改色的男孩。他深邃凹陷的眼眶中散发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年迈枯槁的双手颤抖着,手中的木杖也跟随着他颤抖。
“你一个私生子,能做些什么?”
“就算你姓埃尔蒙特,也别以为自己就有多大能耐了。”
“法伦大人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因为你根本没有继承权。”
“好了!”
木杖撞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老者用木杖支撑起他颤颤巍巍的身体。他缓缓的,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口袋中,金属物品碰撞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早点回去。”
乱作一团的人群在老者的话语下安静下来,他们先是看着老者一步步走到门口,却无人想着去搀扶。紧接着,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们纷纷低下头,好似做错了什么般,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步子,缓缓地走了出去。
“老师,我不是有意。。。。”
其中的一位女孩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但还没把话说完,爷爷就伸手示意,打断了她的话。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血液般,女孩颓丧的走了出去。
而威廉则站在那里,他低着头,紧握着拳头。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地板上。
“孩子,来。”
老者扶着手杖,艰难的坐回了一开始起身的位置上。威廉用粗麻制成的袖子狠狠的划过脸庞,把泪水和鼻涕,连同恨意一并抹去,只留下颧骨上的红痕,仿佛一道新鲜的剑伤。他带着委屈的,低着头的自己,走到了老者身边。
“无论如何,你是埃尔蒙特家族,这片土地前任统治者的儿子。你注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老者牵过他的左手,轻抚着上面的泪水,粗糙的皮肤传来亲切的暖意,让威廉冰凉的手变得温暖了些。
“爷爷,你都不知道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知道我能不能成呢。我只是个私生子,一个被父亲丢弃的人。”
威廉带着哭腔,缓缓地说着。
“我只看到了一个狂风中屹立不倒的战士,一个真正的骑士,一个能够保卫弱小,匡扶正义的勇士。”
老者放下威廉的手,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了威廉的口袋里。
“这是?”
威廉不解的问到。
“待我死后,你用这把钥匙打开我的棺椁,里面的东西能够帮助你成为一名骑士。”
老者再次牵过威廉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到。
“您怎么会死呢,我不希望您死。。。。。。”
威廉的情绪激动,身体又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历史终究是历史,比起停留在原地,无法改变,你需要拿着前人留下的,继续往下走。”
老者的话音还未落下,他仿佛被抽干了灵魂,虚弱的靠在座位上,手中的木杖也再难以拿稳,倒向了一旁。
“现在,上帝终于愿意让他脱离残破的躯壳,让他赎罪了。。。”
威廉的身后,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他转过头,一位年长的女子眼含热泪的看着炉火旁的长者。
“母亲。。。。。。爷爷他。。。。。。”
威廉带着哭腔说到。
“父亲。。。。。。”
母亲也是如此。
凯德村的灯火寂静下来。在远处的斯特城的高塔之上,铜钟的阴影在黑夜中缓缓的挪向凯德村的方向,仿佛在控诉那段血腥的时光。现任埃尔蒙特家族家主,斯特城领主法伦.埃尔蒙特则高坐在高塔之上,看着手中的信件,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继外公他,去世了吗。。。。。。”
“消息准确无误,大人。他准确的算出了自己的死亡日期,并托我在他死后带信给您。”
仆人从内兜中拿出一封崭新的信件,金色的印章盖住了封口,似乎是不久前才刚刚写成。法伦接过仆从手中的信件,看着信件上的金色印章,迫不及待的将其拆开。在阅读过后,他的嘴唇颤抖着,喉咙中隐约浮现出几个字。
“威廉.埃尔蒙特。。。。。。我的弟弟。。。。。。”
昏暗的烛光被风摆动着左右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夜风掠过高塔时的呜咽,像极了当年凯德起义军的号角。法伦捏着手中的信件,他的目光呆滞,血色从颧骨开始消退,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信件中的文字间伸出,汲取着他的生命力。在愣了几秒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抓起一旁的羽毛笔,快速而又不失节奏的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站在门口的仆人问道。而法伦只是低着头,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之间发出。
“过两天的葬礼,我要亲自参加。”
“是,大人。”
仆人将右手手掌贴在胸前,向法伦鞠了一躬后,便离开了。法伦在写好后,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块封蜡,放在了容具之中。烛火摇曳着,将封蜡融化后,又落在备好的信封之上,红色弥漫开来,在它保有温度之时,象征着埃尔蒙特家族的蝙蝠印章便重重的盖了下去。多余的蜡被挤到了圆圈之外,自然的形成了耸起的山脉,而在山脉之中,一大片勾勒好的图案引入眼帘,而在这之上的,是埃尔蒙特家族几乎永恒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