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
“喂,你真的要在这种天气上山吗?雪可是和人不一样啊!它可不会跟你谈什么交易!”走在沁心身后,多莉丝向着前面顶着风雪前进的沁心喊到。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可以随时下山去!”风雪太大,沁心只有扯着嗓子才能把声音传到多莉丝耳中:“你能陪我走到现在已经很让我感激了,本来你和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事来着!”
这样说着,沁心手臂顶在面前,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上走去。
从桑瓦格口中得到黎夜星可能的动向以后她们几乎把城里普斯卿可能去的地方跑了个遍,但即便城里已经因为桑瓦格后面的行为乱成了一锅粥,也只能看到一般公务人员的忙碌,真正能安定人心的普斯卿他们却不见踪影。
到最后,她们只能选择上山,不止是因为这是沁心排除一切方位之后所剩的唯一选项,也是因为:如果黎夜星一定要选择一个终点,她一定会选择去到高处,离群星最近的地方...
沁心打定主意,继续一步一步地向山上走去,而多莉丝没有对沁心刚才的话语做出回应。
她到底在做什么了?明明自己可以随时抽身而去,明明这样做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明明自己与她们毫不相关...
明明,你是教会中人来着。
心绪万千,多莉丝到最后只能默默跟着沁心一步一步前进。
直到...
“喂!我们到教堂这边了,你还不回去吗?再往上真的就危险了!”
“...”
沁心的脚步没有停下,多莉丝也没有回话,她们只是继续向上。
然后...
“喂!这边有个木屋,雪也越来越大了!你真的不休息一下吗?我手里再怎么说还有【终端】,再往上我真的没能力保证你的安全!”
“...”
没有回复,两人也只是继续上山,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或许她们便能直达山顶,但...
“停下吧,我不会再让你们继续向前了。”
前方,一个壮硕的身影倚着树干,身边放着一柄巨斧,嘴中吐出一片烟雾,向着沁心她们瞥了一眼说到。
“而且...”掐掉嘴中的烟,弗利兹站定提起巨斧,看着多莉丝说:“你不是修女吗?怎么还会往这边跑?赶紧回去吧,别和我们这边扯上关系。”
“对,”停下脚步,沁心也转头看向多莉丝:“你没有必要掺和进来,某种意义上,这算的上我们的家事。”
“但!”多莉丝急忙开口,但她抬眼便看到了沉默对峙的两人。
她不是傻瓜,她清楚,如果自己再待在这里,那么自己就真的“入世”了,这是禁忌,是教会中人绝不可越过的红线。
他们是引导者,他们是观察者,他们是记录者,但他们不是“活在当下的人”。
“主”为他们指明方向,立下约定,也划出了那一条线,绝对不可越过的那一条线...
伸出的手渐渐落下,多莉丝沉默回头,在雪中慢慢离去。
多莉丝离去,现在场上只剩下了弗利兹与沁心对峙。
“哈,为什么不然我继续向前了?山上明明不是什么禁地吧?”
“上面在发生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完全用不到在这里扯犊子,”说着,弗利兹把巨斧往身前一横,然后对沁心方才的话做出了否定:“还有一件事,我可和你没什么关系,算不上什么‘家事’”
“难道你是想要否定你们和伯恩的关系吗?我之前听星讲你们那档子事讲的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没有为什么,硬要说的话,在她来到忒鲁撒不久,我们就和她约好了一件事——‘我们不是家人。’”
听着弗利兹的话语,沁心表情一阵抽动,因为如果在最开始就说出了这种话,那就证明...
“你们,从一开始就盯上她了吗?呵,真是肮脏的大人啊,如果她知道这件事的话,想必她一定会‘梦碎’的吧?”毫不客气地出言嘲讽,即便是沁心也看不下去他们这种行为了。
弗利兹闭眼,这种事情他早就清楚,但人也皆是由过去的经历所塑造,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英雄”了,而且,要说“梦碎”的话。
“早在忒鲁撒向着【普托基亚】发射战争巨构的时候,她就梦碎的差不多了。”
死咬牙关,沁心向着弗利兹低声吼道:“让开!我要去救她!”
向着沁心那边迈了两步,弗利兹说:“不可能,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她的愿望。”
“她连自己是什么,有多珍贵都未曾知晓,就被你们利用她这份天真的梦而将她推向深渊。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可能认同!”
“你认同与否没有用,因为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你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
“但她不一样...”说着,沁心【终端】逐渐发光。
“你赢不了我。”如此断言,弗利兹周围的空气愈发寒冷,寒风夹杂着冰渣划伤沁心的脸庞,威压也如山般盖下。
对,她赢不了,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钢铁一般的事实了,但...黎夜星已经面对过太多这种情况,而现在,不过是沁心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一遍和黎夜星相似的事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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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地向下,多莉丝没有去留意身边景色的变化,她心中烦闷十分,但当她开始注意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教堂内部。
这种事情她已经经历地太多了,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同时抬头看向了那巨大十字架下方的身影。
烛火静静燃烧着,这份微小的光芒照亮了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他手捧经书,注意到多莉丝的动静之后慢慢转身,合上那本经书与下方的修女对视。
“安德森神父。”说出对方的名字,多莉丝突然有股想要低下头来的冲动,她十分不安,自己方才的行动是不是都被安德森神父知道了?
不,不需要疑问,因为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她做出的那点东西怎么可能逃过安德森神父的眼睛呢?
想到这里,多莉丝想要低下头来的冲动愈发强烈,但到最后,她还是紧握着拳头,与安德森神父默默对视,等待着对方说出第一句话。
“此刻,正于此地,世间命运的分歧即将拉开帷幕!然而你,仍未做出自己的选择吗?”
张嘴宏大的开场词让多莉丝一度以为他是要用一系列东西教训自己,但后面的半句却与多莉丝的猜测截然相反,安德森神父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但可惜,无论如何多莉丝能给出的答复也只有:“我不知道...”
“我们引导、我们观测、我们记录,‘主’赋予了我们莫大的责任,也赐予了我们选择终结的权利,你,想要一个什么结局?”
结局吗?是啊,这个时代已经将要终结,人类或将踏入下一个时代,届时,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多莉丝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那么,你对这个世界满意吗?”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发言,说到底自己对这个世界满意与否都无所谓吧?它不会随自己的意愿改变,就连那端坐于棱镜塔之巅的“主”都不会改变。
但,如果硬要说的话...
战乱、饥荒、愚昧、歧视、压迫、天灾还有...人祸。
这个世界如此动荡不安,即便单论多莉丝看到的,她能够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尽是悲剧,可偏偏就是这种悲剧之中,她看到有些人想要反抗。
自己的同僚,那些怀抱理想之人,那些背负期望之人,那些即便不知为何也为了一丝向往前进之人...
他们到最后也没有改变什么,或许有些许成果但也只是不消多久便消逝在这个世间,但也或许他们留下了些什么,只是多莉丝看不到了。
“满意吗?我只是不喜欢...”多莉丝只能如此回答。
“那你想要个什么世界?”
...更不好回答了,但假如说最近的话,她好像真的被那家伙的行动给触动了吧?
可...她说不出来,她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说到底,那家伙自己都没有搞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多莉丝也没有认可她的理由吧。
但,假如她见到无数悲剧与苦难以后,假如她知晓自己理想的缘起是如此荒唐以后,假如她仍然爱着这个造就无数悲剧的世界的话,假如她直到最后都会坚持走在这条道路上的话...
那或许多莉丝也会...
“嘘...”安德森对着多莉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既然仍然心存迷茫的话,那便不要轻易决定,至于现在的话,先随我一同去看看这次是如何落幕的吧。”
像这样说着,安德森一步一步走向多莉丝,而当两人擦肩而过之后,眼前景色变换,风雪漫天,他们已经立于整个忒鲁撒、整个世界最高峰。
多莉丝转身,她看到了自山下缓缓爬到顶峰的两道身影,其一高大,但尽显落寞;其一瘦小,但却尽是释然,她向前踏出一步,想要做些什么,却被安德森神父伸手拦下。
“嘘...在做出抉择之前,对于已经决意前进之人,我们,只需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