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然后是身体倒在雪地里的声音。
普斯卿看着黎夜星倒在雪地里,看着洁白被染上血红,看着她最后的平静,看着她为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笑意。
这个世界真的值得你笑着送别吗?
普斯卿心中不由升起了这样的疑问,但他也永远得不到解答了,现在能做的,只有履行黎夜星的遗志,仅此而已。
为她阖上贪恋着世界最后一丝景色的双眼,普斯卿端起了她的手腕,看着那枚透亮的棱镜,普斯卿竟然升起一丝憎恨——就为了这种东西,牺牲一个善良的灵魂,真的值得吗?
自责,只能留在心里,普斯卿伸手剜下那枚棱镜,将其收入怀中,随后站起向身下的少女行了忒鲁撒最为庄重的礼节。
而当他想要将黎夜星背走的时候,一束激光擦着他的脖颈射入夜空之中。
“给我滚开!”
怒吼声冲入普斯卿的耳朵,转身,然后迎接他的是沁心饱含怒意的一拳!
自下而上,这一拳狠狠地击中了普斯卿的下巴,其出力之大,甚至直接让沁心折断了几根手指。
口鼻鲜血横飞,普斯卿摇晃着后退,没有防备下挨了这么一拳,差点让他怀中黎夜星的棱镜掉了出来。
而当他终于站定以后,他看到的是沁心跪坐着托起黎夜星身体的场面。
“滚开...”没有看普斯卿一眼,沁心只是压抑着怒火道出这两个字。
“...”
“我让你滚开!没听到吗?!!带着那个东西给我滚!带着你们觊觎我妹妹的东西给我滚!”见普斯卿没有动作,沁心直接喊了出来。
“...她最后...”
“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给我滚开,不然我让你脑袋融化的连脑浆都不剩!”见对面不识好歹,现在沁心已经开始了威胁,同时手中逐渐发亮的【终端】证明她所言绝不是开玩笑。
事已至此,普斯卿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和脸面待在这里,他只能低着头弯腰讪讪离开。
而当这片山巅终于回归平静,仅留下沁心和黎夜星两人时,她的泪水才倾泻而下。
怀中这曾经温暖的身体再也不会拥有令她熟悉的温度,这姣好的面容也再也不会笑了。
自己已经听不到那些由她转述的漏洞百出的童话,也不会再听到那些自己视为常识的幼稚问题了。
那个一直存在于自己视线之中追逐天真的梦想的身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她不在的冰冷的现实...
身体被鲜血浸满,沁心心中满是悔恨与不甘。
假如自己可以理解她是否会有所不同?假如自己从未背叛她是否会有所不同?假如在【普托基亚】自己拉住了她的手又是否会有所不同?
假设有无数多,但留给沁心的现实只有一个。
她看着怀中少女最后的笑容,其脸庞被自己的泪水沾染,又在严寒下凝成冰霜,她伸手拂去那些霜,但越是看着黎夜星的笑容,她的泪水就越是止不住。
黎夜星最后留给世界的是笑容,那是否证明,即便痛苦,但她对这个结局也还是“满意”的呢?
可...
“我不满意...我不会接受...我绝不会认同这样的结局!”
善良之人就应该被世界善意以待,美好的事物就应该一直美好的存在下去。
这是黎夜星一直以来奉行的信条,而现在,沁心要把这个信条贯彻到底了,黎夜星给了荒原、忒鲁撒一个美好的结局,那么现在,也该轮到她给黎夜星一个美好结局了。
自己现在的能力什么都无法改变,生命的逝去即是故事的终结,当今世界,没有任何科技或者其他方法能令已经逝去的灵魂回归,这就是现实。
但,假如技术更加强大呢?
【解析式】与【编码式】无法逆转生死,那么,那代表着世间一切真理的【无限式】呢?
沁心不知道,这种东西谁都没有把握,但她只能去做,漆黑未来下即便光芒再渺茫也足够吸引她这只迷茫的飞蛾了。
但在那之前...
“我们,先回家吧...”
终于哭干了眼泪,沁心想要背起黎夜星,带着她回到她们熟悉的土地。
可怎奈,天始终不愿随人愿。
“目标确认已失去生命体征。”
“‘纯洁性’已验证通过,开始准备进行回收作业。”
身后,传来了打破这份宁静的,令人烦躁的声音。
“你先在这里躺一会儿,姐姐去去就来...”
温柔地将黎夜星放下,沁心站直身体,带着满脸的泪痕和满身的血迹转身,然后她看到了两道身影。
纯白的衣袍、纯白的发丝就连皮肤都是令人惊恐的纯白,而唯独应当展现“人的灵性”的眼眸是一片漆黑,黑得更甚夜空,没有任何光芒从中反射。
“神使”...
其身份无需置疑,而看到其身影的瞬间,沁心便再次被怒火点燃。
归根结底,这趟令她丧失生命的旅途的开端不就是这些东西说的那两句话吗?
而到了现在,有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就是...
“你...你们!又要从我身边把我的星夺走吗?!!”
怒吼着,沁心无谋地冲向两名“神使”,如果是别的什么事情,沁心或许还会冷静一点,但现在,他们想要再次把黎夜星带走,这又怎么能让沁心忍受了?
可这样无谋的冲锋的结果也是简单的,“神使”只是微微抬手,冲向他们的沁心便“静止”了。
脸上愤怒的表情也好,随风飘荡的长发也好,就连落到她身上正在融化的雪花也一样,全部被“静止”了。
“‘主’的旨意,若是名为‘沁心’的个体展现出强烈的反抗意愿,一并回收。”
“了解,进行回收作业。”
如此对话着,其中一名“神使”伸手触及了沁心的身体,随后其躯体就这样突兀地化作了无数的光粒消散在了空中,而另一名也同样走到黎夜星身边,令她同沁心一样化作光粒消散。
完成了这两项作业以后,两名“神使”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接着,就像他们突兀的出现一样,他们也同样突兀地消失了。
忒鲁撒的顶峰就这样回归彻底的寂静,只有大雪飘荡在空旷的夜空...
“所以,这就是结局了吗?”从黎夜星登顶时便留在这里的多莉丝和安德森身形显露出来,修女看着那片随黎夜星一并消失的血迹,问出了这个问题。
走到那片血迹原本的位置,多莉丝捧起了一把雪,看着那个纯白的少女迎来了如此的结局,她总感觉有点...感伤。
安德森神父走到了她的身边,但没有蹲下,只是站在那里抬头望向夜空。
“‘神使’的预言不会出错,黎夜星旅途的终点就在这里。到现在,这也成为了确定的‘事实’。”
从来如此,无论春秋流转,国度巅峰或者落幕,即便纪元几经变换,唯有“神使”的预言与“命运”从未出错。
“难道‘命运’当真无法改变吗?”修女如此发问。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所谓‘命运’,只有一个又一个‘确定’的人,做着身为他们‘自己’所一定会做出的‘选择’罢了。”神父如此回答。
“那我,又该做出什么‘选择’呢?”修女陷入怀疑。
“你找到你‘自己’了吗?你明白你真正的‘渴望’了吗?你真的被什么所‘吸引’了吗?”神父发出反问。
修女无法回答,若是她有答案,那她也不应当再待在这里了,一直拿着“教会没有立场”当借口,让自己不带立场的旁观的她,从来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但...
在看到黎夜星最后露出的笑容的时候,她真的有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即便被世界残酷以待,但总会有人们回报以温柔?”
“我不知道。”神父如此回应。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明明你看到的,知晓的,理解的,比我,比我们,比这个世界上生存着的‘人’加起来都要多,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出言讽刺,多莉丝做着放在以往绝对不会做出的行动。
而对于这种话语,安德森第一次表现出了“无奈”。
“我不知道,倒不如说‘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便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了,说到底,我们这些所谓的‘引导者’才是最为迷茫的存在。”
没有理会安德森这些谜语,多莉丝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这片雪地,她感受着自己的内心,感受着,那渐渐升起的一丝“渴望”。
“呐,我可以继续去看着吗?我想知道,假如知晓了一切,她又会如何选择。还会对这个世界露出笑容吗?”
“当然,‘主’的国度一直向我们,向世人敞开,凡诚心所致,必能抵达。”
多莉丝站起身来,面向安德森神父,传达了一个意愿——“走吧”!
拿出自己的经书,安德森神父对着夜空大声朗诵。
“去吧,去到那一切终结之地!去到棱镜塔。一起的根源在棱镜塔、一切的解答在棱镜塔、一切的救赎在棱镜塔!”
两人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