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临死一搏

作者:北慕良 更新时间:2025/8/12 10:47:10 字数:11340

我捂着我的左腰肋缓慢的往后退去,蜂鸟拿出她刚才的军用匕首,不紧不慢的朝着我悠闲的走来。

“玩腻了~姐姐就让你少遭点罪吧~”她说完还在刀尖上舔了舔。话音未落,她手腕只是随意一抖!

嗡——!

那柄沾血的军用匕首化作一道致命的银线,撕裂雨幕,直射我的眉心!快!快到连破风声都追不上!

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刺穿颅骨!

千钧一发!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先于意识而动!头颅猛地向右偏转,撕裂空气的锐气几乎是贴着我的左太阳穴擦过!几缕被削断的湿发无声飘落。

咄!

一声沉闷的钝响,匕首深深没入我身后那堵冰冷的波纹铁皮墙,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剧痛和恐惧在肾上腺素的洪流中瞬间被点燃成疯狂的火焰!我嘶吼着,右手如同扑食的饿虎,闪电般探出,死死攥住了那深陷铁皮、还在震动的刀柄!

“呃啊——!!!” 肌肉贲张,指节爆响,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猛拔!

嗤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匕首被我硬生生从铁皮中扯了出来!冰冷的刀柄紧握在手,沾染着铁锈和我的汗液,沉重的实感带着饮血的渴望。

我背靠冰冷的铁壁,胸膛剧烈起伏,糊满血污的脸死死盯着几步外的蜂鸟,手中紧握的匕首横在身前,刀尖微微颤抖,却带着困兽最后的决绝。

“嗬…嗬…来啊!”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蜂鸟的脚步顿住了。

她歪着头,战术护目镜后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纯粹的、发现新玩具般的惊奇,牢牢锁在我手中那柄原本属于她的匕首上。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陡然加深,如同发现了稀有的猎物。

“哦?反应还挺快的嘛~” 她拖长了调子,甜腻中透出真正的兴奋,“小狗狗…还会咬人了?” 她轻笑着,右手却已漫不经心地滑向腰后。

唰!

一道更为狰狞的寒光在她指间旋开——形如猛禽利爪的弯刃短刀,刃口带着细密的锯齿,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择人而噬的幽芒。

“那就…” 她身体微微下沉,双刀一正一反,如同展开杀戮之翼的蜂鸟,护目镜后的眼神瞬间冰封,“让姐姐看看,你的牙口有多利!”

鹰爪刀锋直指,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死胡同。泥水,正从我的刀尖缓缓滴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弓弦的刹那——

“噗嗤…”

一声极其突兀、带着明显憋不住劲的轻笑,如同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从巷口的方向清晰传来。

是渡鸦。

这声不合时宜的笑,在死寂中显得如此刺耳,瞬间撕裂了蜂鸟那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她蓄势待发的姿态明显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战术护目镜微微转动,那冰冷的反光从我的刀尖移开,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纯粹的困惑,投向了靠在墙边的搭档。

“嗯?”蜂鸟发出一个短促的鼻音,带着被打断“游戏”的明显不满。她甚至没有立刻收起进攻的姿态,只是微微偏过头,鹰爪刀的刀尖依旧若有若无地指着我。

渡鸦似乎根本没在意蜂鸟的不满,也没在意我这边剑拔弩张的生死对峙。她低着头,银色的短发垂落,遮住了部分护目镜的边缘,肩膀还在微微耸动,显然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她甚至抬起那只没拿饼干的手,用战术手套的指节蹭了蹭嘴角。

蜂鸟眉头微蹙,终于彻底收起了进攻的架势。她手腕一翻,那狰狞的鹰爪刀如同变魔术般消失在指间。她不再看我一眼,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对峙从未发生,转身径直朝着渡鸦走去,步伐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喂,笑什么呢?”蜂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腔调,但带着一丝探究,“看什么好东西了?笑得跟个28岁的大宝宝一样。”

渡鸦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朝蜂鸟的方向微微侧了侧,护目镜下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笑意。

蜂鸟凑过去,低头看向屏幕。巷口的光线昏暗,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战术护目镜的镜片,也照亮了她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的表情——先是好奇,随即是疑惑。

原来渡鸦在看短视频平台的一个作品——

只见照片的画面中央,一名男子背对镜头站立在海边岩石上,成为视觉焦点。他身着黑色宽松短袖,袖口有白色拼接边,与黑色长裤,搭配黑面白底休闲鞋,装扮简约随性。姿态松弛却藏着力量感——左手自然垂落,右手似轻搭裤袋,脊背挺直,搭配着一首《去远方》DJ版,仿佛在无声拥抱眼前的城市与海洋,传递出“独处沉思”的情绪。下边还搭配了两句文案,发布时间两年前。

不过腐草之萤光,又怎能及天心之皓月?

蜂鸟先是看了看里边的内容又看了看渡鸦,也是一脸不解。

“这有什么好笑的?”蜂鸟一脸疑惑的说道。“不就一张照片吗?”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渡鸦依旧低头摆弄手机,头也不抬地问道。

蜂鸟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个人就是你面前的那个男人哦!”渡鸦的嘴角带着一丝戏谑,语气却异常认真。

蜂鸟显然并不相信,随后渡鸦又给她查看了其他作品照片,其中有好几张都是露脸的照片。蜂鸟拿过手机又看了看我。而我依旧紧握着匕首保持警惕的看着两个人。

“这真的是这个家伙?”蜂鸟难以置信的反问。

“千真万确,不得不说他的拍摄角度还挺不错的。”渡鸦也点点头,带着一丝感叹。

云层像是被扯破的棉絮,慢悠悠地向天边挪去,露出一块灰蓝色的天。巷子里的积水还在反光,映着断墙和铁皮屋顶的残片,空气里弥漫着湿土和铁锈混合的腥气,雨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

蜂鸟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账号还有许多照片作品,也有很多露脸照片,露出我两年之前意气风发的脸。她的视线在屏幕和我之间来来回回,像在用一把无形的尺子丈量。我脸上的血痂被雨水泡得发涨,混着泥浆糊成一片,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这张脸,但眉骨的弧度、下颌线的棱角,还有被湿发遮不住的颧骨轮廓,藏在污秽底下,还是被她精准地捕捉到了。

手机“啪”地一声被她捏在掌心,指节泛白,屏幕边缘硌得她虎口发红。她突然不动了,肩背原本绷紧的线条像被抽走了骨头,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不是那种暴怒时的震颤,倒像是寒风穿过空屋时,窗棂发出的细碎呜咽,带着某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像……太像了……”她的声音很轻,气音裹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皱眉的样子……都一样……”

渡鸦在旁边收起了笑,银色的短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只留着一点若有所思的沉默。

蜂鸟抬手,指尖触到战术护目镜的边缘,动作慢得像在拆解一颗定时炸弹。护目镜被摘下来的瞬间,我甚至闻到了镜片上防雾涂层被体温烘出的淡淡化学味。她的整张脸终于展露出来——眉峰锋利,眼尾微微上挑,鼻梁挺直得像精心雕琢过,明明是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此刻却被一层水光蒙住了。

她的睫毛很长,湿湿地粘在眼睑上,下一秒,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往下滑。不是雨水,雨已经停了。那滴泪砸在她手腕的战术手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积着泥水的地面上,溅不起多大的水花。

蜂鸟的眼泪砸在积水上,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映着她那张被泪水冲刷出两道浅痕的脸——原本覆着的泥灰被冲掉些,露出底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和那双红得像燃着炭火的眼睛。

她突然上前一步,脚下的泥水被踩得“咕叽”响,那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刺耳。我下意识地将匕首又握紧了些,后腰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她眼神发呆的看着我。同时我也在心里盘算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只能靠偷袭取胜,随后我反握匕首朝她冲了过去。

反握的匕首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我弓着身子冲出去,后腰的伤口像被扯开的棉线,疼得眼前发黑。泥水被踩得飞溅,溅在裤腿上混着血污,黏腻得像没干的痂。

蜂鸟就站在三步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双红透的眼睛定定地落在我脸上,空洞得像蒙着层雾。她似乎没看见我手里的匕首,也没察觉我绷紧的肩背——我甚至能看清她战术服领口沾着的那点血渍,是刚才她自己掐出来的。

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带着哭后的微颤。匕首的寒光映在她瞳孔里,那点光像颗即将熄灭的星。我咬紧牙,手腕翻转,刀尖对准她心口的位置,肌肉贲张到极致——这一下必须致命。

“趁现在!”我暴喝一声丝毫不敢怠慢。

就在刃尖离她胸口只剩半寸时,斜后方突然刮来一阵风。我甚至没看清渡鸦的动作,我持刀的右手被猛的钳住,紧接着一个肘击打在我的下巴上,我整个人直接被打倒在地上。我只感觉天旋地转,我几次尝试挣扎的想要起身,可我就好像得了脑血栓一样,怎么也起不来。

渡鸦的战术靴碾在我手背的伤口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我连蜷指的力气都没有。我偏过头,看见蜂鸟还站在原地,睫毛上的泪珠终于滚落,砸在她自己手背上。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匕首,眼神依旧发怔,仿佛刚才那柄离心脏半寸的利刃,不过是阵无关紧要的风。

积水漫进我的耳朵,嗡嗡作响里,只有渡鸦冰冷的声音:“到此为止吧。”

可我突然爆发出所有力气抽出手掌强行将身体支起,靠在了后边的墙上。

“臭娘们!别碍事!”我大喊一声给自己助威,握紧拳头朝着渡鸦砸去。

然而,渡鸦的眼底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她的动作快得违背常理,仿佛预判了我所有笨拙的轨迹。

就在我前冲的势头达到顶点的刹那,支撑身体重量的那条左腿小腿胫骨处,骤然传来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啪!

一声沉闷又清脆的骨肉撞击声。渡鸦的战术靴如同精准的攻城锤,狠狠侧踢在我左腿小腿最脆弱的位置。那不是简单的踢击,角度刁钻狠辣,力量穿透皮肉直抵骨头。那一瞬间,支撑腿的筋骨仿佛被硬生生折断,所有力量瞬间被抽空。

“呃啊——!” 剧痛让我眼前一黑,身体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蛇,完全失去了平衡。那股向前的冲势被强行打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猛栽下去,如同崩塌的山崖。

就在我面门朝下,即将狼狈扑倒的千钧一发之际——

渡鸦的身影仿佛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她的右腿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上猛提!

砰!

沉闷得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炸响。

坚硬的膝盖骨,裹挟着全身的力量和冲刺的惯性,精准无比地撞在了我毫无防护的鼻梁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股无法形容的酸、胀、麻、痛混合着滚烫的液体,如同火山喷发般从鼻腔直冲天灵盖!视野瞬间被猩红和金星淹没,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蜂鸣和血液奔涌的轰响。鼻梁骨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挤压感,虽然似乎没有完全断裂,但那剧烈的震荡足以让整个颅腔都嗡嗡作响。

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鼻孔里汹涌喷出,瞬间糊满了下半张脸,甚至有几滴飞溅到了渡鸦的裤腿上,留下暗红的斑点。

巨大的冲击力不仅止于面部,更顺着颈椎传递至全身。我被打得整个人向后猛地一仰,原本前扑的姿势被强行逆转。脚下湿滑的泥地彻底背叛了我,双腿再也无法提供任何支撑。

天旋地转!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狠狠抽飞的破布口袋,在渡鸦冷酷如冰的目光注视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翻倒。后背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泥泞的地面上,泥浆和血水混合的污秽瞬间浸透了衣服,冰冷的触感刺入骨髓。后脑勺磕在硬物上,眼前彻底黑了下去,只剩下鼻腔里不断涌出的热流和耳中尖锐的、仿佛永无止境的鸣叫。

世界在疯狂旋转,泥水灌进嘴里,腥咸冰冷。模糊的视野中,只有渡鸦那双居高临下、毫无波澜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穿透泥泞与黑暗,钉死在我身上。蜂鸟那蒙着雾气的红眼睛,似乎在我倒下的瞬间,微微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我脸上肆意流淌的鲜血上,但依旧空洞得可怕。

“我虽然没太搞清楚怎么回事,但蜂鸟看清你的脸之后居然哭的这么伤心…”渡鸦说完拔出腿包上的匕首,“我身为她的搭档也是头一次见。”她先是挥舞了一圈,然后紧紧握住。“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不管你是无辜的群众还是奄奄一息的野狗,你都得死。”

渡鸦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混沌的意识里。事到如今我只能用那个东西了…

“我本不想用这个的,是你们逼我的!”嘶吼声从我糊满血泥的喉咙里挤出,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我衣服最深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枚被我视若珍宝的“底牌”——那颗圆柱形的、沉甸甸的金属疙瘩,引信拉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我死死攥住它,拇指扣在拉环上,身体因剧痛和肾上腺素而剧烈颤抖,眼神却死死锁定在步步紧逼的渡鸦身上,准备在最后一刻拉响这同归于尽的“高爆手雷”。

“别过来!要不然就一起上天!”我朝着渡鸦大喊着,内心也下定了一种决心。

渡鸦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匕首依旧稳稳地指着我。然而,就在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武器”上时,那副仿佛万年冰封的扑克脸上,极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动作顿住了。

不是恐惧,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混合了荒谬、难以置信和浓浓嫌弃的表情。她甚至没有去看蜂鸟的反应,只是微微歪了下头,战术护目镜后的目光死死钉在我紧握的金属圆柱体上,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下一秒,她做了一个让整个巷子死寂气氛瞬间崩塌的动作——

她抬起那只没拿刀的手,用战术手套的指节,重重地、带着一种“我简直不敢相信会看到这种蠢事”的力道,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那动作充满了无语问苍天的疲惫感,仿佛一个看到学生把扳手当锤子用的老师傅。

“你……”渡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荒谬感,甚至压过了之前的冰冷,“……管这玩意儿叫‘高爆手雷’?”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我熊熊燃烧的决绝火焰上。我愣住了,扣在拉环上的拇指僵住。什么意思?这不是……威力巨大的东西吗?这可是我最后底牌没有之一!

渡鸦似乎连解释都懒得费口舌,只是用匕首刀尖遥遥点了点我手里的东西,语气里充满了看傻子般的怜悯:“睁开你那快被血糊死的眼睛看清楚,白痴。那是震爆弹Stun Grenade,也叫闪光震撼弹!炸不死人,只会让你暂时又聋又瞎外加晕得像条醉狗!”

震……震爆弹?

这三个字像生锈的齿轮,在我被剧痛和愤怒塞满的脑子里艰涩地转动。不是高爆?不是同归于尽?只是一个……会放光和巨响的……大号爆竹?

一瞬间,支撑着我的那股“临死也要咬下你们一块肉”的悲壮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嗤地一声泄了个干净。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命运戏弄的屈辱感席卷而来,比渡鸦的膝撞更让我眼前发黑。我低头看着手里那枚被我寄予厚望的“杀器”,它冰冷的触感此刻只带来无尽的讽刺。

我竟然……一直把它当成了高爆手雷?还把它当成了最后的底牌?这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我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开始对四周张望起来。

这时,一只站在旁边的发愣的蜂鸟终于有了动作。

“你看什么?”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哭腔却又淬着冰,“不认识我了?嗯?”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烂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她的眼神太吓人了,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可那双眼睛里明明还挂着泪,睫毛上甚至凝着一滴没掉的水珠,颤巍巍的,像随时会碎。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离我不过一臂远。我能闻到她身上战术服的帆布味,混着淡淡的硝烟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某种花香的味道,被雨水泡得发了霉。

“说话啊。”她猛地抬手,我以为她要打过来,下意识地偏头,可她的手却停在我脸前半寸的地方,指尖微微颤抖,像是不敢碰,又像是克制着某种撕碎我的冲动。“你不是很会说吗?当年……当年你说会回来接我们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

她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渗出血珠,滴落在我沾满泥污的衬衫上,洇开一朵小小的红。我这才发现她在发抖,不是那种害怕的抖,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又恨又痛的颤,连带着声音都在哆嗦:“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跟他一样……一样的窝囊,一样的……”

她朝着我一步一步的靠近,我被逼的只能后退,直到撞到了后边的铁皮墙上。

她没说下去,突然攥紧拳头,一拳砸在我耳边的铁皮墙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发疼,墙皮簌簌往下掉灰。她的指关节立刻红了,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又要再砸,却被自己的眼泪呛得猛地吸气。

“不是……”我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更凶,“你这种人怎么会记得?记得有个女人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在火车站等了你三天三夜?记得你说过奶粉快喝完了,会尽快回来?”她的手终于落在我脸上,不是抚摸,是用力地掐住我的下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你看看我!你睁大眼睛看看我!”

我被迫抬头,对上她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恨,怨,还有一种被岁月磨得快要消失、却被这张相似的脸突然勾起来的、近乎绝望的期盼。那期盼像根细针,扎得我心口莫名发紧。

尽管我右手捂着鼻子,可血液还是从我的鼻腔里止不住的流,以至于从下巴上滴落在地面上。“我不认识你啊大姐……”

“闭嘴!”她厉声打断我,手猛地松开,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在战术裤上狠狠蹭了蹭,可蹭不掉指腹上沾到的、我脸上的血污。“你不是他……你当然不是他……”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了一瞬,随即又猛地聚起寒光,比刚才要杀我的时候更冷,“他早就死了,死在哪个野地里都不知道。”

她后退一步,从腰间摸出电棍,动作快得惊人。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电流从我的颈部贯穿全身。

“呃啊啊啊啊——!!!”

我的惨叫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冲出喉咙,就被那毁天灭地的痛苦硬生生扼杀,扭曲成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嗬嗬声。视野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刺目的、绝对的纯白吞噬!那不是光,是神经末梢在极致痛苦下集体焚毁的虚无!紧接着,纯白又瞬间被粘稠的、翻滚的黑暗取代,无数扭曲的金星和诡异的彩色光斑在其中疯狂跳跃、爆炸!

听觉?彻底消失了。只有一种持续不断、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嗡鸣,如同亿万只发狂的黄蜂在颅腔内筑巢、啃噬!

身体?它不再属于我。每一块肌肉都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用尽全力向反方向死命拧绞、撕扯!骨骼在哀鸣,关节在错位,四肢百骸被强制性地、彻底地锁死、僵直!我像一具被高压电流瞬间灌注的破布娃娃,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从倚靠的铁皮墙上“拔”了起来,整个人诡异地向上弹起几寸,随即又因为全身肌肉的痉挛性收缩而无法控制地向后猛撞!

砰!

后背再次狠狠砸在冰冷的波纹铁皮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但这撞击的疼痛,在全身神经被活活煎炸的剧痛面前,微弱得如同蚊蚋叮咬。

没过一会渡鸦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又返回巷子里,手上还拿着一捆麻绳。她先是看了看蜂鸟然后将我五花大绑起来。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她低头看着我被捆住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眼泪还在掉,砸在绳子上,晕开一小片湿,“你不是跟他长得像吗?那就替他活着。”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却又被一股冰冷粘稠的恨意托着,浮向光怪陆离的碎片。

我看见了那个身影,那个在我生命里投下巨大阴影的女人——我的母亲。梦里没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只有赤裸裸的、被岁月发酵得更加酸腐的憎恨。

我看见她提着那个褪色的红皮箱,在四岁那个撕心裂肺的午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只留下空荡荡的屋子和抱着我、手足无措的父亲。那决绝的背影,是我恨的源头。

画面扭曲跳跃,是那些虚伪的“联系”。她带着精心计算过的笑容出现,塞给我一些廉价的零食或不太合身的衣物,眼神却像在评估一件即将过期的商品。那些“关心”的话语,包裹着糖衣的炮弹:“最近学习怎么样?要争气啊…妈妈以后可就指望你了。” 然而,当需要她给我一些生活费、当我生病难受时,她永远缺席。电话那头永远是敷衍的忙音,或者匆匆挂断前那句“找你爸去,你妈这边没有什么钱”。

我看见了姐姐。她对姐姐是实打实的上心,邮寄一些东西、嘘寒问暖的电话。还有那个她与继父生的儿子,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更是被她捧在心尖上。她看弟弟的眼神,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溺爱,是我从未得到过的温度。而我?我只是她维持“好母亲”人设的一个工具,一个必要时可以用来展示“公平”的符号,一个在她需要劳力时才会想起的“大儿子”。

她的谎言,在我日渐清醒的认知下,变得拙劣可笑。那些“你们都是我生的”、“都一样待遇”的安慰话,在我21岁后听起来,只剩下刺耳的虚伪和利用的目的。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温情面纱下冰冷的算计。

梦境的焦点,骤然定格在三年前那个引爆一切的午后。我接到了她打给我的电话,那边传来她的声音,抱怨腿脚不便,继父跑长途不在家,四岁的弟弟没人看管,希望我“抽空”回去帮忙照看一阵子。

“抽空”?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她从未对我“有空”,却在我刚刚踏入社会、在家乡附近艰难谋生时,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去照顾她视若珍宝的另一个二儿子!那我怎么办?谁给我钱?仿佛我的时间、我的生活,都该为她新的家庭让路。积蓄了二十年的委屈、愤怒和被忽视的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向她精心构筑的虚伪堡垒。我痛斥她的偏心,控诉她的自私,揭露她多年来的虚情假意。她的辩解苍白无力,最后只剩下恼羞成怒的尖刻:“指望不上你!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白眼狼!”

就是那一刻,电话被我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宣告了彻底的决裂。单方面的,斩钉截铁的——断绝母子关系。那根名为“亲情”的朽木,被二十年的忽视、利用和最后赤裸裸的轻蔑,彻底压断了。

呵…我的亲生母亲都这样对待我…更何况其他人呢?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它的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谎言…

梦境里,母亲的脸扭曲着,混合着被戳穿伪装的羞怒和冰冷的漠然。她抱着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身影在刺目的光晕中逐渐模糊、远去,留下我站在一片狼藉的黑暗里,只有心口那团名为憎恨的毒火,烧得灵魂都在剧痛…

在我一次和同事在KTV聚会,也就是我最后一次饮酒,大家喝多了,很多人都在手舞足蹈唱歌跳舞,只有我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喝酒,一个年轻的女同事对我喝多的反应与其他人不同表示不解,为何沉默流泪?大概是眼泪代替了嘴巴,说不出的悲伤。

我那一刻起,暗自下定决心终有一天,我会举杯,敬一敬我的冲动,敬一敬我的孤勇,还有我秉直的脾性,以及我的泪不自禁。

嘶啦——!

一桶冰冷刺骨的水,毫无预兆地、粗暴地浇在头上脸上,瞬间将我从那充满憎恨的梦魇中狠狠拽了出来!

“呃…咳咳咳!” 冷水呛入鼻腔和喉咙,激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叶像是被冰锥刺穿。彻骨的寒意瞬间渗透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激得我浑身不受控制地打颤。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只能勉强分辨出周围是陌生的环境——不再是那条阴暗潮湿的死巷,而像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较大的营地。头顶是粗犷的防水帆布,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金属和某种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意识艰难地回归,身体的剧痛也随之苏醒。鼻梁的钝痛,小腿胫骨钻心的疼,后腰伤口的撕裂感,还有被电击后神经末梢残留的麻痹和抽搐…所有的痛苦都在冰冷的水刺激下,加倍清晰地叫嚣起来。

更让我心底一沉的是,我的身体被牢牢束缚着。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手腕、脚踝、甚至躯干都被紧紧地捆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折叠椅上,动弹不得。绳索摩擦着被水浸透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我甩掉眼皮上沉重的冷水珠,视线艰难地对焦。

站在我面前的,是渡鸦。

她手里拎着一个空了的铁皮水桶,随意地丢在脚边,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战术护目镜后的眼神,依旧是那种无机质般的冰冷,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泼醒我的举动,不过是掸掉衣服上的一点灰尘。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如同在看一只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困兽。

营地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挂在帆布支架上的露营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蜂鸟不在视线范围内,旁边还站着一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睡得挺香?”渡鸦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冰渣子刮过耳膜,“噩梦的滋味如何?”

“你说错了,我的生活本就是一场噩梦,我从始至终都未醒来过。”

“呵…那就别醒来了,(英语:克里斯给他清洗干净。)”渡鸦冷哼一声,对着旁边高大的白人男子吩咐完就离开了。

我在她说完后半段英文后,目光看向了旁边的高大的男人,我就算再笨也知道后边的英文是跟那个该死洋鬼子说的。

冰水带来的激灵还未退去,彻骨的寒意混合着全身伤口的剧痛,让我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金属椅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布料渗入骨髓,粗糙的麻绳深陷皮肉,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换来火辣辣的摩擦痛。

那个被渡鸦称为克里斯的高大白人男子沉默地走上前。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执行指令的机器。他手里拿着一块同样浸透了冰冷水的粗糙毛巾,没有任何预兆,猛地按在了我糊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上!

“唔——!” 猝不及防的窒息感和冰冷的刺激让我瞬间弹起,又被绳索死死勒回椅子上。克里斯的手像铁钳,根本不容我躲避。粗糙的纤维狠狠摩擦着皮肤,尤其是撞破的鼻梁和脸颊的擦伤,每一次擦拭都像砂纸在打磨伤口,疼得我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水混合着血水、泥浆流进脖子,带来更深的寒意。

他动作机械而粗暴,毫无怜悯。毛巾移开时,我急促地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着消毒水和尘土的味道。视线稍微清晰了些,我看到克里斯丢掉那块脏污的毛巾,又拿起一瓶军用消毒喷雾。那刺鼻的气味光是闻到就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嗤——!

冰冷的消毒液如同细密的针雨,精准地喷洒在我脸上、颈部的伤口上!

“呃啊啊——!” 难以形容的剧烈灼痛瞬间炸开!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皮肉,深入骨髓!我身体猛地向后弓起,脖颈青筋暴突,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被电击后本就敏感的神经末梢在这化学灼烧下疯狂尖叫,每一寸被喷到的皮肤都在剧烈抽搐、跳动。汗水、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消毒液刺激出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刚刚清晰一点的视线。

克里斯对我的痛苦置若罔闻,他丢掉喷雾瓶,又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纱布,依旧用那种令人绝望的力道,开始按压、擦拭那些被消毒液刺激得更加鲜红、翻卷的伤口。每一次按压都带来新一轮的剧痛浪潮,几乎要将我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我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只能在束缚中徒劳地绷紧全身肌肉,承受着这酷刑般的“清洗”。

直到克里斯停下动作,退到一旁,我才得以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我将目光放在了这个该死的洋鬼子上,很快我们两个目光便对视上了。

“你…你看你M呢…”

我被这老外的一句蹩嘴的中文给骂懵了,这洋鬼子会中文?刚才那个娘们跟他说英文我以为他不会呢。

可我刚反应过来,他早就离开了,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可我还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营地里,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开始张望四周,试图寻找一些可以帮助我脱离困境的东西。可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被捆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样子。绳子粗糙而坚韧,勒得我手腕生疼,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表皮下血脉的跳动。它们像铁钳一般,将我死死锁在原地。

我开始试着挣扎,可绳索纹丝不动。我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扭动身体,甚至试图用膝盖顶开绑住腿的麻绳。可这一切努力,只换来肌肉撕裂的疼痛和更加紧绷的束缚。

“妈的…”我低声咒骂,声音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尽管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我依然不愿放弃。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逃生的念头,一遍遍计算着可能的突破口。然而,眼前的现实却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指甲嵌入了掌心,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月牙形印记。我尝试着用指尖摸索绳索的结扣,可是绑得太紧了,粗糙的麻绳几乎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每一寸皮肤都在抗议,疼痛感伴随着每一次轻微的移动愈发加剧。

“冷静…冷静…”我在心中默念,深吸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慌乱和无助。

就在这时,渡鸦和一个女人朝着我这边走来,渡鸦旁边的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医疗箱,箱子里装满了东西。

渡鸦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别挣扎了,徒劳的。”

她的声音冰冷,像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旁边的那个女人也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是毫无掩饰的漠然。

“你们抓我有什么用?我就一个小老百姓,跟你们这些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我摇了摇头一脸无语。这些人到底图啥?齐德龙和许梦轩对她们冒犯可跟我没关系。

渡鸦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走到我旁边,蹲下身子。那女人则将医疗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这时,渡鸦拿起了旁边的碘酒,又从医疗箱拿出棉球,在瓶口蘸了蘸,然后将棉球对准了我的脸。

我本能地扭头避开,可渡鸦的手就像铁钳一般,死死地固定住我的下颌,不给我任何逃避的机会。

“别动。”她冷漠地说着,另一只手则拿着棉球在我的伤口上擦拭。

“妈的…你轻一点!”我忍不住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汗水从额头滚落,与碘酒混合在一起,带来一种刺痛的酸爽。视线一片模糊,我只能看见渡鸦冰冷的脸。

“这就不行了?”渡鸦依旧面无表情。

“骗你的,上个药能疼哪去?”我故作轻松,尽管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抖。

“呵…还挺硬气。”渡鸦冷哼一声,手中的动作稍微轻了一些,“你最好记住,要不是蜂鸟要留你一命你早就死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雇佣兵吧?”我试图跟渡鸦聊起天来,尽管不知道能有什么作用。

“是能怎么样,不是又能怎么样?”她依旧面无表情,声音却变得冰冷了一些,“还有,你最好别想着逃跑,你要是跑了我会让蜂鸟亲手杀了你。”

“那不应该啊?你们为了钱而卖命,虽然现在钱没什么用了,但是抓我没意义啊。”我依旧想为自己开脱。这时她旁边的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同样冰冷,但是充满了否定。

“谁和你说没有用了?在那个安全区…”

“白鸽!”

可她刚要继续说下去,就被渡鸦制止了。白鸽立马反应了过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渡鸦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成那种令人窒息的漠然,“你以为我们愿意带着你这个吃软饭的嘴巴?你现在只是蜂鸟养的一条狗。”她说完不再理会我,转身和白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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