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雪奈离开后,教室里那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有十秒,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声浪。
“刚才……冰室学姐是当众宣布……”
“录音!她居然录音了!”
“这下实锤了!胧月真的告白了!”
“而且学姐说‘是我的人’……太强势了吧!”
“雨宫同学她……好像崩溃了……”
议论声、惊呼声、抽气声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僵立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嗡嗡作响,脸颊滚烫,而四肢却冰冷得如同浸在冰水里。那段简短却无比清晰的录音,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耻辱的回音。
“我的人”……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身份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占有的宣告。
我猛地转头看向教室门口,那里早已没有了雨宫汐的身影,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尚未完全消散的、她逃离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她最后那个绝望心碎的眼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深深扎进我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
我甚至没有勇气去追。
在冰室雪奈如此公开、如此残酷的“澄清”之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追?去说什么苍白的解释?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悠……你没事吧?”同桌高崎健太有些担忧地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大得几乎掀翻桌子。我不想听到任何安慰,不想看到任何同情的目光。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或者……消失。
下午的课,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课本上的字迹扭曲变形,无法映入脑海。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周围不断投射来的、各种含义复杂的视线,以及身后那个空着的座位带来的、冰冷的空虚感。
汐一直没有回来。
放学铃声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像逃离地狱一样逃离了那些目光和议论。
我没有回家,而是凭着本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街边的店铺陆续亮起灯火,喧嚣的城市渐渐笼罩在暮色之中。
可我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内心一片荒芜。
我走到了那个和汐分别的十字路口,站在我们昨天停留的位置。红灯绿灯交替闪烁,车流人流穿梭不息,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却又什么都不同了。
她不会再在这里等我了。
也许,以后都不会了。
冰室雪奈……她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让“男朋友”的身份坐实?为了报复我昨天的拒绝和今天的丢弃便当?还是说,她享受这种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那个“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那个计划通的微笑…… 还有今天这冷酷到极致的公开处刑……
这个女人,像一座无法融化的冰山,又像一团无法捉摸的迷雾,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超出我的理解范畴,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偏执和掌控欲。
我不知道在街上游荡了多久,直到华灯初上,夜色浓重。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胃里也空得发慌,但我没有任何食欲。
最终,我还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家。
“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小汐呢?没一起回来?”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一如既往地问道。
“……她有点事。”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看妈妈的眼睛,低着头快步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缓缓滑坐在地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邻家的灯火和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安静。
令人窒息的安静。
没有汐发来的line信息提示音,没有她抱怨作业太多的语音,也没有她分享搞笑视频的链接……什么都没有。往常觉得有些吵闹的日常,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我掏出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我解锁,点开和汐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下午,她发来的一个气鼓鼓的兔子表情,下面跟着一句:“笨蛋小悠!再也不理你了!”
当时只觉得是她日常的撒娇和威胁,现在再看,却像是一语成谶。
我犹豫着,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发出任何消息。说什么呢?道歉?解释?在冰室雪奈那段录音面前,任何语言都苍白得可笑。
我将手机扔到一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
脑子里乱成一团。冰室雪奈冰冷的脸,汐哭泣的脸,同学们各异的目光,还有那段循环播放的录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逼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打了一个愚蠢的赌而已。
为什么事情会失控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被我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不是line的信息提示。
是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以为是汐用别人的手机打来的。几乎是屏住呼吸,我立刻抓起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汐吗?”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然后,一个清冷、平静,仿佛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熟悉女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是我。”
是冰室雪奈。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冰室……学姐?”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嗯。”她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明天放学后,学生会有个临时会议,需要‘相关人员’出席。你准备一下。”
相关人员?我?
“什么会议?我为什么要去?”我忍不住反问,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她今天才在全班面前那样“处刑”了我,现在又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命令我?
“关于近期校园内流传的一些不实谣言,以及学生会成员行为规范的澄清会议。”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你作为当事人,出席是必要的。”
不实谣言?行为规范?她指的是她自己公开播放录音的行为吗?还是指……我和她之间这荒谬的关系?
“我不去。”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想再和她,和学生会,和任何与这件事相关的人或场所有任何瓜葛。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几秒。
然后,冰室雪奈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压力。
“胧月同学。”
她叫了我的名字,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你没有选择。”
说完,不等我回应,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单调的忙音。
我握着手机,听着那“嘟嘟”的声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没有选择……
她说,我没有选择。
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就被缠绕得越紧。
冰室雪奈编织的网,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坚韧,更加无处不在。
而明天,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
这场由她单方面发起的战争,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而我,似乎连拒绝参战的资格,都被她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