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感受着怀里女孩轻捶的力道,和她藏在我胸前不肯抬头的羞赧时——
“小悠啊,妈妈给你热了杯牛——”
卧室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一半,母亲端着牛奶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话音在她看清房内情景的瞬间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和汐就像两只被强光手电筒照到的、正在偷吃蜂蜜的小熊,瞬间僵住。
母亲的目光先是落在紧紧相拥的我们身上,然后精准地捕捉到了汐那红得几乎要冒烟的耳根,以及我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混合着温柔和某种决心的表情。
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那几乎为零的距离,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得化不开的暧昧与悸动。
短短一两秒的死寂。
我清晰地看到,母亲的眼睛先是惊讶地微微睁大,随即,一种极其明亮、甚至可以说是狂喜的光芒,如同被瞬间点燃的烟花,在她眼中“唰”地一下炸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欣慰、甚至带着点“我家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激动笑容。
她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没让那声可能惊动整栋楼的欢呼脱口而出。但那弯成月牙的眼睛和眉梢眼角的狂喜,已经将她“我儿子终于开窍了!”的内心呐喊暴露无遗。
这无声的、过于炽热的“祝福”目光,像两道激光,瞬间将我和汐从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氛围中灼醒!
“!”
“!!”
我们俩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开!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我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惊人,几乎能感觉到蒸汽从头顶冒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慌乱地飘向天花板、地板、墙壁——就是不敢看门口笑得像朵向日葵的母亲,也不敢看身旁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汐。
汐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猫般的惊鸣,双手猛地捂住脸,整个人瞬间蹲了下去,把红透的脸颊死死埋进膝盖里,只留下一个红通通的、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的后脑勺对着门口,小巧的耳垂红得像是要滴血。
“阿、阿姨!”我舌头打结,试图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说起,“我们……不是……那个……”
母亲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非常“贴心”地、甚至带着点促狭地,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用一副“我懂,我都懂,年轻人嘛”的语气,压低声音说道:
“哎呀!牛奶!对,牛奶放门口了!你们……继续!继续哈!就当妈妈没来过!没来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以与她年龄不符的敏捷速度,弯腰将牛奶杯放在门边的地上,然后冲着我们(主要是冲着我)挤了挤眼睛,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这才心满意足地、轻手轻脚地(但步伐明显带着雀跃)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关上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和汐维持着各自僵硬的姿势,一个面红耳赤地站着,一个羞愤欲绝地蹲着。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尴尬,以及被长辈撞破亲密后,那种混合着羞耻、慌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某种关系被无形中盖章认证了的奇异感觉。
过了好几秒,我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对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小蘑菇”说:
“……那个……牛奶……”
地上的“小蘑菇”猛地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闷闷的哀鸣:
“呜……没脸见人了……”
看着她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我心中的尴尬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柔软、想要保护她的心情。
我走到门边,拿起那杯还温热的牛奶,然后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来,轻轻碰了碰她缩起来的肩膀。
“喂……起来了,笨蛋。”
“不起……太丢人了……”她的声音闷在膝盖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妈……她好像挺高兴的。”我试图安慰她,虽然这话说出来让我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烫。
“就是因为她太高兴了才更丢人啊!”汐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红得像熟透苹果的脸,眼睛水汪汪的,又羞又恼,“她那个眼神!那个笑容!分明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口,最后气鼓鼓地又捶了我一下:“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我从善如流地承认,将牛奶递到她面前,“喝点牛奶,压压惊?”
她看了看牛奶,又看了看我带着讨好的笑容,哼了一声,但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只是那通红的耳朵和时不时飘向我、又迅速移开的眼神,暴露了她远未平复的心绪。
经此一闹,刚才那沉重而悲伤的氛围倒是被冲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青涩的、慌乱的、却又带着隐秘甜意的崭新篇章,在母亲那“过于兴奋”的见证下,悄然开启了。
母亲离开后,房间里那令人脚趾抠地的尴尬气氛久久不散。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牛奶,眼神飘忽,就是不肯与我对视,仿佛地上有什么绝世珍宝吸引着她。
我也感觉脸颊发烫,只能假装研究自己书桌上那本摊开已久的数学课本上的公式,虽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最终,还是她先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她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杯,目光开始小心翼翼地、带着某种怀念的暖意,打量起我这个她其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
“那个……”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刚哭过和喝过热饮后的软糯,指向我书桌一角那个落了些灰的旧游戏机,“我们小学五年级暑假,是不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就为了打通那个《星之卡比》的隐藏关卡?”
我的目光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是啊,结果被你妈妈发现,狠狠骂了一顿,还没收了游戏机一个星期。”
“还有那个,”她又看向书架上层,一个有点歪斜的手工陶瓷杯,那是我小学劳作课的“杰作”,丑得很有特色,杯身上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下面写着歪斜的“加油”,“你非要送我,说让我喝水用,结果第一次用就差点划破嘴。”
我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那时候手艺差嘛。”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掠过墙上那张我们初中毕业旅行时在海边拍的、被阳光晒得有些褪色的合影,掠过床边那个她送我的、据说是能带来好运的御守,掠过每一个承载着我们共同回忆的细小物件。
“感觉……这里到处都是‘我们’呢。”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感慨,“以前怎么没发现……明明来过那么多次了。”
她的目光太柔软,话语里的怀念太浓稠,让我的心也跟着变得无比柔软。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我不知何时已从书桌边站起身,走到了她坐着的床边。她也仰起头看着我,眼眶周围还带着未完全消退的淡红,但那双眼睛里,此刻映着台灯温暖的光晕,和我的影子。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我们缓缓拉近。没有了之前的冲动和证明,这一次的靠近,更像是被一种无声的、温暖的引力所牵引。
她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下颌,带着牛奶的淡淡甜香。我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落在她恢复了些许血色、显得格外柔软的唇瓣上。
没有言语。
我缓缓低下头。
她也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抖,却没有躲闪。
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之前那个带着惩罚和宣誓意味的、短暂的触碰。
它很轻,很柔,像一片羽毛拂过唇瓣,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和确认般的珍视。唇齿间还残留着牛奶的温润微甜,混合着她本身清浅的气息,像是最诱人的蛊惑。
起初只是唇瓣的轻轻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柔软。随后,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我微微调整了角度,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攥着我衣角的手悄悄松开,转而轻轻抓住了我腰侧的衣服,像是在寻找支撑,又像是在无声地回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蹭着她的鼻尖。
她的脸颊绯红,眼睫湿润,微微喘息着,不敢睁眼看我,那副羞怯又动人的模样,让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软得一塌糊涂。
短暂的沉默后,她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声音细弱蚊蚋,带着一丝颤抖和依赖,将之前被母亲打断的请求,再次说了出来:
“小悠……我……我不想回去……”
她抬起泛着水光的眸子,怯生生地望着我。
“就……就像小时候那样……再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和失措,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和依恋,我心里涌起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怜爱与情愫。
我伸出手,轻轻捧住她发烫的脸颊,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温柔地回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