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分，家里的灯光比往常更显温暖。餐桌上摆满了母亲精心准备的菜肴，香气四溢。
汐坐在我旁边，身上还穿着那套略显宽大的家居服，洗过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耳边，脸上带着些许拘谨，但眼神比下午时安定许多。
母亲不停地给我们夹菜，脸上始终挂着一种过于灿烂、甚至有点“谄媚”的笑容，目光在我和汐之间来回逡巡，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
“汐酱，多吃点这个炖肉，阿姨炖了很久，很入味的！”
“小悠，别光顾着自己吃，给汐夹菜啊！”
父亲倒是依旧沉默寡言，看着报纸，偶尔抬眼看看我们，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汐更是全程红着脸，小口小口地吃着，几乎不敢抬头。
就在晚餐接近尾声，母亲收拾碗筷的间隙，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开口，目光却灼灼地盯在我和汐身上：
“说起来啊，小悠，汐酱，你们现在……也算是确定关系了吧？”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我真是为你们操心”的表情，继续说道：“那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我的心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汐拿着筷子的手明显僵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耳根迅速泛红。
母亲仿佛没看到我们的窘迫，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越来越“慈祥”，也越来越让人头皮发麻：“你看，你们也快高三了，马上就面临毕业、升学……这些事情啊，都得提前考虑起来。尤其是……尤其是人生大事！”
她特意加重了“人生大事”四个字，然后笑眯眯地、用一种仿佛在讨论明天早餐吃什么般的随意口吻，抛出了那颗重磅炸弹：
“比如……结婚什么的？是不是也该找个时间，双方家长先见个面，初步聊一聊？毕竟这不是小事，得早点规划，对吧？”
“噗——咳咳咳！”我直接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结婚？！家长见面？！妈！您这跳跃性思维是不是也太超前了点？！我们连高中都没毕业！而且现在还深陷在与冰室雪奈的战争泥潭里啊！
汐更是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喘，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她整张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双手慌乱地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神惊恐地看向我，又飞快地躲开，最后干脆把脸埋进了手掌里，发出无力的呜咽声。
“妈！”我终于顺过气，又羞又急地打断她，“您胡说什么呢！我们……我们才刚开始……而且现在一堆麻烦事没解决，说什么结婚！太远了！”
“远什么远！”母亲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理直气壮，“感情稳定了就得考虑未来！这叫未雨绸缪！你看隔壁佐藤家儿子，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和你爸当年……”
“阿姨！”汐终于鼓起勇气，从指缝里发出细弱蚊蚋、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们……我们还没……没想那么远……真的！”
她都快羞得缩到桌子底下去了。
父亲终于放下了报纸，看着我们三个鸡飞狗跳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打断了母亲即将开始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好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父亲沉稳地开口，给了我和汐一个略带安抚的眼神，“现在说这些，确实还早。先把眼前的书读好，其他的，顺其自然。”
母亲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但看到父亲发话，以及我和汐那如蒙大赦、恨不得立刻逃离餐桌的表情，最终还是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这不是替他们着急嘛……”
这顿“鸿门宴”总算在有惊无险中结束了。我和汐几乎是抢着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像后面有鬼追一样，飞快地溜回了我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我们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未散的羞窘。
“结、结婚……”汐捂着脸，声音闷闷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怯，“阿姨她想得也太……太远了……”
我看着她又红透的耳根，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还有一丝因为母亲那过于“积极”的态度而产生的、微妙的悸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触感柔软。
“别理她，我妈就那样，想到一出是一出。”我试图让语气轻松些，“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对付冰室雪奈，怎么把眼前的难关过去。”
汐放下手，抬起头看着我，眼中的羞涩渐渐被一丝坚定取代。她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虽然冰室雪奈带来的阴影仍未散去，但在这个小小的、充满了家庭琐碎和些许尴尬温暖的夜晚，我们彼此依靠着，那份共同面对未来的决心，似乎又无形中坚定了一分。
至于结婚什么的……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后，才需要考虑的，遥远的未来了。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