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清晨的气息,照进瞳孔的光以及湿润的水气,酒气,还有一股让人心安的芳香。我很难睁开双眼,上下眼皮好似合为一体一样,耳朵...尚且很灵敏,只是稍微有些耳鸣,但足以听清风吹鸟鸣,或是有人唤我名姓...
我尽力打开双眼,眼前之人正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阿煊...阿煊”的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好想,我好想抱住她,却感觉不到拥抱她的力度,是活动过度了嘛...真不该一晌贪欢啊..不过就这样吧。
“像做梦一样···”我说出了心声,被羽天听了个一清二楚。
“没有喔,梦已经醒了···”她抱着我,缓缓挪开身形,旭日升上地平线,马上要升上天空岛的高度,我敢说,我肯定还在做梦,这景色居然这么美。我说的是,那光线穿过银色发丝,映在那全世界最美的少女的脸庞,她的模样。
像做梦一样。
“教堂的钟声响过了,不去听听神父的祷告嘛?”羽天纤细的手指划过我的脸,梳理着我睡乱的发丝。
“那种事,不去管也可以了吧”我只想,我只想就这样做梦,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这样也好,但神父昨晚都邀请你了。”
“那种事...”羽天用手指贴住我的嘴唇,不许我再说下去。
“其实,我想去....”她接着说,却隐瞒着了心里那句“这是约会计划里最后一件事情”。
就用一旁天湖里的水简单的洗漱,清爽的湖水让我稍微恢复了一些活力,人群也陆陆续续前往中心的教堂,教堂的钟声也一再催促着我们,靠着羽天神龙的身份坐上了岛上的马车,互相依靠着,颠簸着,倒了目的地。
可是面前是人山人海的岛民,大都在虔诚的祈祷,突然一旁窜出几个修女,一眼认出了羽天,优雅的跑了过来,拉上我们从教堂的后门窜了进去。
神父在门口,面朝着信徒说着一口听不懂的咒文,我们偷偷被带进了教堂内的大厅,无人察觉,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女神雕像,仔细一看,居然也长着龙角,透过身后的彩色琉璃窗显得无比神圣。
“这是我被称为神明的原因之一。不过其实真正的神明是她才对,以前是我们龙族的神女,半龙西斯,不只是天空岛的英雄,更是大陆上冒险者协会的恩赐之主。”羽天对我解释着,面对着西斯的雕像却像面对着一位熟悉的故人,这么说,两者确实有很多相似呢,是龙族都长这样吗?
“先不说这些吧。”她又拉着我走向另一间建筑,有一张长长的方桌,像是议会上的谈判桌一样,此刻却盖上了洁净的方白布,我被她牵着走,她像个调皮的小女孩,我像是她害怕走丢的小狗,被她安置在桌旁,自己却穿上围裙往厨房方向去了。
修女们为我粗略打扮了一番,戴上了胸前的餐巾,过了没一会儿,她就捧着一份不太精致的食物坐到了我对面,然后拿起了汤匙,只顾着喂我,自己却一口没吃,直到看见我的体肤有了往日的红润,才停下来问道:“怎么样,我特意向厨师长库温学的呢。”
我望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吐出几个字“嗯...挺好吃的。”
“和库温做的比起来怎么样?”
“嗯?那...倒还差些神韵呢。”
“好哇好哇,那就是不好吃喽?”眼前的少女生气似的鼓起脸颊,颇有些可爱。
“逗你的,逗你的,好吃,爱吃,喜欢吃。”我伸出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少女马上歇了气,掩住口唇笑了起来。
“哦呀哦呀?看来,老头我来的不是时候呢?”苍老而严肃的声音传来,修女们忙低下了头恭谨起来,我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德里齐老头,祷告结束了?辛苦辛苦。”
“哼,承蒙关心,但你根本没去听吧? 你啊你,哎”他说着拿厚重的圣经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昨晚还说我不敬神明呢,如此这般拿信仰著作当砖石不是显得更滑稽吗?
德里齐神父那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还没褪去演讲时的威严,严肃的表情像初春湖面的薄冰,却在此刻只维持了一瞬。他瞥了一眼羽天闪闪发亮、带着一丝得意又有些羞赧的眼睛,又扫过我面前那份被羽天亲手喂食、此刻略显狼藉的餐盘,那冰层便悄然融化,嘴角甚至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哼,臭小子,神明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呢。”他嘴上不饶人,语气却是无奈又打趣着的,甚至带着些长辈注视小辈时的若有所思,“在圣所里如此……如此‘不拘小节’,成何体统?也就是羽天大人纵着你。” 话虽如此说着,他也只是提拉出厚重的木制靠背椅,怀抱着那本饶有历史的圣经,眯上了眼。正当尴尬的沉默在餐桌上蔓延,一股奇异的焦糊味混合着某种香料的气息,突兀地从厨房方向飘了过来。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身材圆胖、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挥舞着一柄长柄汤勺,像一阵小型龙卷风般冲了出来。
“神龙大人!神龙大人!您是不是——啊!神父大人!您也在!”厨师长库温的声音洪亮得能震落雕像上的尘,他猛地刹住脚步,看到德里齐神父后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还是焦急地指着厨房方向,“我的厨房!我的布丁!您,您说要用厨房,结果厨房它……那锅它……”
羽天愣了片刻,“啊”一声后从座位上撤了出来,脸上满是闯了祸被抓现行的窘迫和慌张:“啊...这....我……我也有不擅长的料理嘛。前几日有瞥见你下厨时正是这道甜品,就想给阿煊也做一份……至于火候,也是有在尝试……”她用食指绕着银色发丝,旋转起来的头发就像漆在糕点上的糖浆般甜蜜,“它……它还好吗?”
库温看着林羽天那副模样,吞吞吐吐,说不出话,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唉……神龙大人,您的心意是好的,但厨房的事,我是说这些弄刀使锅的小事儿,还是我们这些人来做要紧些。您要真有这些心思,我库温也必定倾囊相授,只是...您也得捎句话给我们这些做事儿的要好办些。”他摇摇头,转向我,“叶先生,叶先生,你可瞧瞧,这灶火,它不认神龙大人的身份啊!”
看着库温那痛心疾首又不敢深究的样子,再看看羽天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般绞着手指,我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清晨的困倦和身体的酸软似乎都被这活生生的人间烟火气驱散了不少。
“库师傅,”我努力憋着笑,试图打圆场,“羽天做的这份早餐,虽然比不上您的手艺。但心意难得,我很受用。至于焦糖布丁……下次,下次我一定亲自来品尝您做的完美版本。”
羽天闻言,立刻朝我投来一个感激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神,那眼眸中闪烁着光,星汉灿烂,我映照在其中,但一码归一码.....
“羽天...”我望着那双眼睛,明明已经准备好了责备的词汇,那怕那只是敷衍的场面话,面对着那双瞳孔,我却如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嗯?怎么啦,煊”
“...下次,要注意安全。”
德里齐神父看着这场闹剧,终于也绷不住,发出了老旧风箱般的笑声:“好了好了,库温,损失记在教堂的账上。看来我们的神龙大人,在人间烟火里,也还是个需要历练的孩子。”他转向我,眼神温和了许多,“神龙大人,带我们的叶留煊先生去花园走走吧,那里的晨光正好,比闷在这里强。祷告的余韵还在,对恢复精神也有好处。”
闻言羽天解下围裙丢在椅背上,轻盈地绕过桌子来到我身边,自然地伸出手,“走吧,阿煊,我们去晒晒太阳。”
她的手心微凉,带着一点方才沾上的水汽,透露着清香,奇异地让我感到温暖。我借力站起来,身体还是有些虚浮,但被她稳稳地搀扶着。经过库温身边时,我低声道:“辛苦了,库温师傅。”
库温摆摆手,脸上的无奈彻底化作了慈祥的笑意:“神龙大人,祝您和叶先生玩的开心。”
德里齐神父看着我们相携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对库温低声说:“这丫头……真把这小子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哈哈哈,也好也好,那老东西把这两个古灵精怪交到我手上,可惜是自己看不到这一天啊…”
“说的是啊”库温擦擦额头的汗,小声道,“叶先生的身体恢复的真快啊,只是可怜了我的厨房和我的布丁。”
我们没再理会身后的低语。穿过侧廊,推开一扇雕花的木门,湿润清新的空气裹挟着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教堂的后花园不大,却精巧异常。晨露在玫瑰、鸢尾和叫不出名字的洁白小花上滚动,折射着旭日初升的金光,像撒了一地细碎的宝石。远处天湖的波光粼粼,映照着逐渐升高的天空岛,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柔和圣洁的光晕里。
羽天扶我在一张被藤蔓缠绕的石凳上坐下。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她银色的发梢跳跃,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挨着我坐下,很自然地靠在我肩上,像一只找到归巢的鸟儿。
“还像做梦吗?”她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玩着我外套的衣角。
我侧过头,鼻尖几乎能碰到她光滑的额发,能清晰地看到她纤长睫毛上细小的水珠。那让人心安的芳香,此刻更加清晰,是阳光晒暖的花草气息混合着她身上独特的、清冽又带着一丝暖甜的味道。
“嗯……”我诚实地点点头,感受着她依靠过来的重量带来的真实触感,“有一种,身在其中却不切实际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以前的记忆,害怕现在点点滴滴也会有一天被忘记…现在的场景,某一天我可能会求之不得吧。”我顿了顿,带着一丝调侃补充道,“尤其是……被神龙大人亲手喂食,还被神父撞见,这种梦的规格,是不是太高了点?我是不是该去西斯女神像前多捐些香油钱?”
羽天噗嗤一笑,抬起头,那双璀璨的蓝色眼眸近距离地凝视着我,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快乐和一点点促狭:“香油钱就不必啦。不过……”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嘴唇,“下次库温再来告状,我就要说都是你贪吃,非要我学做布丁,才烧焦了他的锅,炸了他的厨房…哈哈哈”
“喂…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啊!”我抗议道,却忍不住也笑起来。清晨的微风吹过花园,带着花香和她的气息,也吹走了最后一丝残留的酒意和疲惫。教堂悠扬的钟声似乎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为这宁静的时刻增添了一份神圣的韵律。
她重新靠回我肩上,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担不起也没用,你我已经是共犯了,阿煊。”她闭上眼睛,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就这样待着吧……在神明的花园里,偷一会儿懒。反正,今天的神明……大概也在打盹呢。”我如此想着,转头看着依偎在我肩上小憩的羽天,渐渐握住了她的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十指相扣。
l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那份重量和温暖如此真实。我闭上眼,将脸颊轻轻贴在她的发顶。风声、远处隐约的鸟鸣、她清浅的呼吸……交织成比任何梦境都美妙的乐章。
是啊,就这样待着吧。在这被某位神明纵容的、似梦非梦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