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抱着罩衫,沿着森林边缘狂奔,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飞速掠过的林地。在用魔力强化到极限的视力下,无论是树干上的纹路还是地面的尘埃都一清二楚,绝不会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视野角落飘过一抹猩红,我踏地煞停。尘土随风涌起,我挥剑将它们一把拨开,匆匆冲到那片猩红前。
那是一大片血迹,量多的让我心悸。不仅如此,血迹附近还有一大串硕大的脚印,地面上更是有数处创痕,显然发生过一场战斗。今早下过一场小雨,足以将人类的脚印冲刷掉,这魔物的脚印却依然清晰无比,足见它的凶悍。
触目惊心的血液已经在昨晚凝固僵硬成了固态,将泥土染成了红色。无论怎么看,流下如此多血的人都已凶多吉少。
心跳骤然加速,强烈的不安涌上头顶。
不,没事,冷静。
亚当是因为郁闷而离家出走,所以应该会去镇里找乐子,不会来这光秃秃的森林边缘。而且,这里也常有猎户游荡,这血更可能是那些猎户,或者被猎户击伤的魔物流下的——
努力安慰自己时,我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树干上有两个破口。破口的形状我再熟悉不过……与亚当习惯制作的冰锥完全相符。
在这里战斗的就是亚当,受伤的也是他。他现在在哪里?还能坚持多久?最近他是会用点治疗魔法了,但魔物会给他恢复的机会吗?为什么偏偏要在昨天晚上吵架?为什么我当时没有立刻追上去?我还能见到他吗?难道昨晚的争吵就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恶我真该死我真该死我真该死……
我箍住树皮,向粗厚的树干连续砸出头槌。数声沉闷的钝响后,树干断作两截倾倒在地,我也多少恢复了一些镇定。
自怨自艾可救不回亚当。要冷静,理性,好好思考。
没错。我是冷静的西尔维娅,现在要去救亚当。
总之先把森林砍成平地开拓视野……不行,也许亚当会在某棵树上留下记号,不可以草率地破坏。普通地追踪就好。
我找到罩衫上尚无血迹的部分,把头埋了进去,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药香划破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我将药香味刻在心底,将魔力尽己所能地灌入眼耳鼻,把五官调动到了顶点。
魔物的脚印,血腥味,动物跑动时的响动……所有线索汇聚在一起,在森林中勾勒出一条路。我尽量无视狂跳不止的心脏,沿着路线狂奔。
深深浅浅的脚印歪斜扭曲着深入森林,穿过一丛丛灌木经过一棵棵树,最后来到旧矿井前,消失在入口处。
旧矿井已经荒废多年,但现在入口处的杂草却被踩扁压塌了大半,一看就有人和兽频繁出入。不仅如此,入口旁竟还散落着骨头、毛皮等等小动物的残骸。
废弃的矿井安全稳固,被魔物当成巢穴并不奇怪。然而糟糕的是,矿井内竟隐隐逸散着独属于魔族的阴湿魔力,绝非普通的兽窟。
我攥紧了手中冰剑,一跃进入矿井。我掠过狭窄的矿道,凝固踏过深浅不一的积水,眼前出现了一道莹莹的亮光。
一匹巨大的魔犬正匍匐在矿道中央,小腹与脖颈处赫然留着冰锥击出的伤疤。一名一看就变态残忍恐怖的魔族站在魔犬旁,正嘿嘿邪笑着抚摸这只大狗。
我毫不掩饰踪迹,所以他立刻发现了我,眉毛一挑道:
“哈!精灵啊,竟能发现我们暗中潜入了此地,算你有本事。然而遇见我梅菲——”
我举剑打断他。
“亚当在哪?”
魔族一愣,道:
“亚当……?谁啊?”
“是我丈夫,被你这条野狗伤到的人。最后一遍,他在哪里?”
“哈!虽然不知道你所说之人,但休想从我魔王军第4干部,梅菲——”
我两三步冲上去挥出两剑,一剑宰了扑来的魔犬,一剑刺穿了魔族。魔族大叫一声“啊,我死了”,便要倒地,我赶忙拽住他的领口,咬牙切齿道:
“亚当到底在哪?!”
魔族吐着血惨然一笑,驴唇不对马嘴道:
“好、好强,是我输了。但愚蠢的精灵,你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我只是第一层的守门人,下层的伙伴们定会为我梅菲——”
下层是吧,明白了。我随手把他扔进积水,火急火燎地冲到矿井深处,沿途砍了不少杂鱼魔族。
不多时,一条满身火焰的巨龙便出现在眼前。啊烦死了,银叶镇生态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巨龙俯视着我张开口,声音震得整个矿井隆隆作响。
“精灵啊,能击败梅,梅……梅什么来着到我这里算你本事。但你的好运便到此为止了!在我苏尔特尔的火焰中化为焦炭——”
我烦躁地绕开火焰冲上前,两三剑切了这蜥蜴的尾巴剥了它的鳞,最后一剑贯穿它的逆鳞,凑到它眼睛旁道:
“亚当到底在什么地方!”
“亚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伟大的阿斯蒙蒂斯大人会为我们复仇!啊,我死了!”
巨龙说着便倒地身亡,在烈焰中化作一摊灰烬。与此同时,一个阴鹜的人影鼓着掌自暗处走出,浑身上下缠绕着不输勇者的魔力。
“哼……没想到在这边陲小镇都有如此勇士。但想要阻止我复活父亲的大计,你还要先击败我魔王之子阿斯蒙蒂斯——”
我实在受不了这帮不通人性的舞台剧疯子,提剑冲了上去。
乱战了大约半小时,打穿矿井、又将大半个森林夷为平地、最后再次回到打回矿井深处后,我总算成功刺穿了这弱智的心脏,得以在他耳边怒吼道:
“亚、当、到、底、在、哪!!!!!!!!!!”
阿斯蒙蒂斯翕动嘴唇,在往生前凛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亚当是谁……但死者……终究是无法复生的啊……明明好不容易重新制作出了骨骼,到头来却……啊,我死了。”
我无视他的大部分废话,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一句。
死、死者无法复生……?
我肩膀一颤,不详的预感袭上脑海。我强压心头的恐惧,颤抖着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指的是一座祭坛,而祭坛上只有一具白骨。
……
哟,大家好,我是喝了一晚上96%酒精浓度的果汁的亚当。
下午,我好不容易从宿醉中恢复,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时,却发现街上的路人全都面色铁青地看着我,简直像是看见了死人复生。
我吓了一跳。镇民们也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有一个大叔踏着试探性的舞步走了过来。
“亚、亚当?你原来是在这儿喝了一整夜酒吗?”
他的语气难以置信得像是遇见了跳踢踏舞的鸽子。
不是,搞什么,至于嘛。白天的酒鬼是罕见了一点,但也不用如此大惊小怪吧。
“是啊。还请麻烦您向我妻子保密。”
“这、这个……”
大叔忽然有点结巴,目光闪烁漂移到街道的另一侧。
我转头望去,却见西尔维娅正呆站在那里。她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脸上盖了一层薄纱,纱下是暗淡无神的双眼与清晰的泪痕,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忙冲过去,诚恳道歉。
“我我我再也不喝酒了但我这次也有被骗的成分总总总之对不……”
“亚当!”
不等我说完,冰凉柔软的躯体已经哭着扑到了我的怀中。
……
我哭得太厉害,差不多花了三个小时才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怎么说呢……虽然结果上来说是乌龙,但期间感受到的恐惧和悲哀却做不了假。我可永远、永远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为此,果然还是得节制一下。虽然有治愈魔法和大量草药辅助,但正如亚当所说,一周七天一天三次可能确实稍微多了一些,要是影响到他的寿命可就不好了。
我如此想着,叹着气将**放回抽屉,准备将这玩意永久封存。
“西尔维娅,你在做饭吗?”
思考间,亚当带着一个罐子走进了制药间。我答道:
“是的。怎么了吗?”
他的脸上泛起一抹绯红,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他将瓶子递给我,手心烫得令我心醉。
“就是……要不要在我们的汤里加点这个?阿尔曼说,对那方面有奇效。”
我愣了一下,接过瓶子,向他露出微笑。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