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临死前出现幻觉了吗。真没出息。
在我意识模糊之际,少女踩着阳光走近,钴蓝色的双眸毫不偏移地直视着我。
淡淡的清香穿过浓重的血腥味。
我下意识地紧张后退,少女却伸出手来,轻轻贴上我的喉咙和手臂,轻声低语。
冰凉柔软的触感沿着皮肤漫开,让我顿时恢复清醒,意识到周遭的一切都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而且,我的伤口立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认得少女在构筑的符文……是治愈魔法。她用的都是些基础的符文,构筑速度和效率却宛若神技,达成了难以置信的效果。
若与少女相比,镇里大多数法师的魔法只能用杂耍形容。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森林里出现?
在我猜疑之际,少女微笑道:
“安心吧。没事了。”
她的嗓音温和清亮,光是听就让我觉得疼痛在瞬间消失。
我忽然有点想哭,表情大概变得很难看。
少女似乎误会我在紧张,道:
“不必害怕。我是此地的精灵西尔维娅,与魔物们不是同伙哟。”
精灵吗。
啊,这么想来,那名贵族闲聊时确实说过。
林中出现了新的精灵,而且因为某种原因好像正在沉睡。他本打算与她结成契约,实际唤醒后却发现对方非常凶暴,完全无法沟通。不建议任何人靠近。
等等。
莫非,我现在非常危险,正处于某种陷阱之中?
不,那只是愚蠢贵族的一面之词而已。她可是真的救了我的命。
得好好道谢才行。
“谢……谢您。”
结果,我的嗓子还没好利索,只憋出几个难听的音节。
不过,西尔维娅依旧绽出笑容。
她撕下一片自己的袖子,递到我面前。
“用这个擦擦脸吧。你叫什么?”
“亚当。”
少女从腰间取下一张羊皮纸,其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一边浏览羊皮纸,一边道:
“好名字。亚当,其实我……”
说到一半,她的脸色忽然一变,视线聚焦在纸上的某处。
“怎么了吗?”
“没什么。站得起来吗?”
我试探着摸向地面,发现伤臂已经完全痊愈。
太好了……
我从地上站起,心有余悸地望向少女,向她低头。
“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没有您,我一定已经……”
她恢复了笑容,将我掉在地上的小药箱捡起,递来。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啦。这是你的吧?”
我接过药箱,扫了一眼。里面的草药还好好的。
那么,没理由继续停留在这了。
我得走了。
……是不是该问问她需要什么呢?我能不能也帮她什么忙呢?
不,算了。这种自我满足式的帮助只会让别人恼火。
她是实力强大,独立于世的精灵。我是随时可能被一只魔兽,一点意外变成尸体的可怜鬼。能有这么片刻的交际,已经是某种奇迹了。
该死,人家只是出于关心说了一句话,我就想了这么多黏腻的内容。我为啥老是这么恶心啊?
我驱散膨胀的阴暗想法,向她告别。
“是的,再次感谢您。我先告辞了。”
我明明很严肃,西尔维娅的眼睛却笑成了月牙。
“说话真拘谨。路上小心,我没法走太远,只能目送你回去。”
这个我知道。精灵只能在魔力浓郁的区域活动,否则会迅速衰竭。
西尔维娅身后有棵看着就很魔法的古树。她大概不能离开太远吧。
有机会的话,下次采药时再来……停。
我向她点点头,提着药箱闷头离开。
走了约莫十几米以后,我路过魔物无头的尸体。我忍不住稍微停下脚步,回头瞄了一眼,却见西尔维娅也在望着我。
她浅笑着向我挥了挥手。
我一阵尴尬,当即打算回头跑开。不过,少女的表情忽然变得震惊焦急。她迅速将手搭在嘴边,似要向我说些什么。
在她的声音飘到之前,魔物的“尸体”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
周围的魔力虹吸一般涌入无头的肉体。它发出一阵古怪的尖啸,酮体膨胀,变形,周身缠绕着有如实质的恶意。
诶?怎么回事?
它确实被切掉了头颅。确实失去了全部魔力。
为什么还能动?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快回来!”
西尔维娅的喊叫在耳边响起。我如梦初醒,拔腿向着少女奔去。
——然后再一次被地上的石头绊倒,重重跌倒在地。
地面震颤,魔物在步步逼近。
刺痛涌起,心跳狂飙。我手撑地面,挣扎着想要爬起。
视野好不容易摇晃着抬高,脚踝传来一阵冰凉。我失去平衡摔落,回头望去。
左脚腕部以下的部位消失了。魔物将我的断腿捏成血浆,晃动着断头,向我走来。
于是,死亡由“预感”变成了“确信”。
我干呕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算什么啊。过于意味不明了吧。
真是和蠢材相配,毫无意义的可笑死法。
我就是为了当个小丑才活到现在吗。
迟到的剧痛袭来,让我无法抑制地泪流满面。我撑起上半身,开始徒劳的蠕行。
我再次看向西尔维娅。距离少说还有十米,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到的天堑。
少女不再焦急,而是放弃似地叹了口气。
我心头一紧,手臂随之失去了力气。同时,魔物走到我的身前,将她的身影遮住。
下一刻,银光闪过。魔物的右肩涌出暗色的血泡。然后,它的上半身缓缓滑落,重砸在地。
暗红色的鲜血四溅。
血雨中,少女跨过魔物,在我眼前俯下身。
她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海量的魔力以惊人的速度外流。我难以置信道:
“你不是不能……”
西尔维娅依旧笑得温柔自信,向我伸出手。
“几分钟以内还不至于无法行动。魔力倒是马上就流失殆尽了。来,我扶你过去。”
骨肉摩擦的怪声响起。我和她一起循声望去,见只剩下半身的魔物再次活动起来,断面处的肌肉和骨骼以爆炸般的速度不断生长,眼看就要复归原形。
我惊骇得浑身发麻。少女嘟囔了句“真是的”,用羊皮纸抹掉我脸上渗出的血迹,道:
“抱歉,你有恋人吗?”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太好了。”
没等我理解个中意思,她忽然靠近,轻轻吻上了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