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该跟陌生人说的话吗！还是跟法力强大的精灵！
我尴尬地偷瞄西尔维娅。
看吧，她果然不高兴，整张脸都瘫成了石板。她表情呆滞道：
“是的……亚当给我喝了奇怪的药……”
这人跟我的初印象有点不太一样。人性幽微啊。
妹妹开始用危险的眼神看我。我赶紧说明情况。
“艾米丽，礼貌点。我在森林里遇见了魔物，是她救了我。”
“啊，难怪衣服今天格外破烂。呃……还有血？”
艾米丽的脸色渐渐发白，眼中没了笑意。糟糕，我并不想让她担心。
她面向少女，低头郑重道：
“谢谢你救了亚当。我是他的妹妹艾米丽。您也是镇上的人吗？”
“换任何人都会帮忙的。我叫西尔维娅，是外地的精灵。”
“哇！难怪这么漂亮。这么说，您是跟着契约者一起来镇上的？”
艾米丽坦然自若地说着我根本没法出口的夸奖。西尔维娅眼含笑意地望向我。
“亚当就是我的契约者哟。”
艾米丽睁大碧色的眼睛，把我拉到身边。她凑近我的耳朵，低声道：
“我亲爱的哥，说真的，你什么时候炼出的催眠药剂？分我一点吧。”
客观来看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一清二楚。
但我亲爱的妹啊，希望你不要反复提醒我。
“发生了各种意外。进屋里慢慢说吧。”
“也是。西尔维娅姐姐，这边来！我要好好招待你。”
西尔维娅担忧道：
“不会妨碍营业吗？”
“没事没事，这个点根本没客人来。不如说这家店就没啥客人。哥哥手艺太差了！”
艾米丽说着欠打的话，带着西尔维娅走入前厅。
西尔维娅好奇地左右张望，那专注的情态让我紧张又心动。我也不由得扫视房间，担心有啥不方便给少女看到的东西。
说是前厅，实际上就是个接待客人的小房间。
房间由艾米丽布置。左侧墙上摆满了放魔药的架子，每瓶药剂都贴着标签和涂鸦。
右侧墙边放着个标有今日特价的木箱，里面装了些快过期的魔药。
房间的尽头有通往配药室的门，还有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旁则立着一架权当柜台的老橡木桌。
艾米丽有时会让对药剂满意的客人的评价刻在桌子上，说是能增加销量。我一直怀疑她只是单纯想糟蹋桌子。
因为总是人来人往，我基本不会在前厅逗留。久违地细看一番，还真是温馨又可人。
艾米丽领西尔维娅到柜台边，请后者坐下，说了声“稍等”，接着便钻进配药室。
西尔维娅坐在椅上，猫儿一样放松自在。
艾米丽把另一把椅子放到了她身边，距离未免太近了。
我假装看不见椅子，但少女马上望着我拍了拍座椅。
我只好过去把椅子拉远一点，再坐下。西尔维娅好像有点生气，对不起。
我对自己的内敛有十足自信。要是离她太近，必然会半句话说不出来，还会生出一系列对彼此都不好的狂想。
艾米丽端出三杯黑乎乎的茶。
“请用。用药渣泡的茶。”
西尔维娅毫不犹豫地喝下一口。她是不是有点没防备啊？
“很棒。又清爽又甜。”
“太好啦！说来，您和老哥是咋认识的？”
“这个嘛——”
西尔维娅概述森林里发生的事。
她口齿清晰，与吟游诗人不分上下。不过，因为削去了我犯蠢和发呆等等白痴行为，所以多少缺了点跌宕。结成契约时的情形也被略过不表。
她为我考虑，我应当开心。可被这样照顾，我又难免羞愧。
我知道自己很麻烦，意识到这点后更加难受了。
我只得继续偷看少女表达自我时的阳光情态，借此驱散心中的阴霾。
事情在艾米丽和西尔维娅的一唱一和中讲完。艾米丽道：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您是冰属的精灵吗？”
我这妹妹毫无滞涩地开启新话题，还一点不顾忌地开始刺探隐私。
我本来该阻止她，但我自己也很感兴趣。
“是哟。你看。”
西尔维娅端起自己的茶杯。杯中的液体逆流而上，结成墨色的冰柱。少女转动手指，冰柱像画笔一样跟着她的指尖跃动，在空气中涂鸦。
不出片刻，一张艾米丽的简笔画便凭空出现。
“好棒！可以吃吗？”
“当然。”
艾米丽喜滋滋地舔起简笔画中的自己。她先把眼睛咬下来吃掉。等会，这算间接接吻吗？
不知不觉间，我的目光被西尔维娅浅笑的双唇吸引而去。
它柔软得近乎透明，泛着樱桃的冷光。明明答应了要忘掉，它的触感却深深印在我的心中。
西尔维娅道：
“亚当也来一个吗？”
突然被点到，脑内还正好想着不礼貌的事，我吓了一跳。
“不，不了。茶水已经用完了嘛。”
“我再去泡一杯。以前旅行时，同伴们都很喜欢我泡的茶哟。”
西尔维娅笑嘻嘻地走进配药间。她会拿起我常用的玻璃杯，掌纹和我的手心重合……
是因为死里逃生，又失去初吻的缘故吗？我今天有点恶心过头了。
转眼间，艾米丽已经啃完冰棍。她道：
“哥，你的眼神好恶心。”
“我知道。”
被妹妹明确地点出丑恶之处，我放松不少。艾米丽继续道：
“你对她一见钟情了。”
真是好听的形容。要自己剖析的话，我是被亲密接触后就兴奋起来，贪恋救命恩人的美貌而已。
完全是**的奴隶，恶劣愚蠢的人类。
情啊爱啊这种美好的词，还是留待花开的地方用吧。
我道：
“西尔维娅救了我的命。我只把她当恩人对待。”
“哼，真没胆子。话说，维娅姐是外地诞生的？她怎么过来的？”
确实有点奇怪。西尔维娅只能在魔力浓郁的地方行动，按理说无法长途跋涉才对。
“靠商队哟。”
西尔维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柜台后。她把那个胖贵族的简笔画冰棍递给我，重新落座，解释道：
“我毕竟是精灵，多少会点魔法，可以充当商队护卫。
“战争结束时，我在王国南部。那之后的一年里，我辗转跟着不同商队移动，总算到了银叶镇周围。但最后一支商队不肯付酬金，单方面切断了契约，让我不得不待在森林里。
“……还有，以前用的契约都是很正经的啦。”
不正经的是哪样呢。
我默默啃着冰棍，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
艾米丽惊讶道：
“王国南部？这不是快横跨了一整个王国吗？”
西尔维娅道：
“没办法嘛。我有实在想见的人。”
说到这，少女抿了抿嘴，白皙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和魔物死战时，她神态自若。
不得不和我接吻时，她毫不动摇。
然而，只是谈到那个人，她便露出了娇羞的神情。
……那个她穿过整个王国，准备好需要接吻才能完成的契约，追寻一年的人。
冰棍融化，苦涩的味道流入我的喉咙。艾米丽同情地瞄了我一眼，道：
“想见的人？在我们镇上？”
“嗯，虽然还不确定是否在这座小镇。战争期间，我和他旅行过一段时间……不过他肯定已经把我忘了。是个很有名的家伙，你们肯定也认识。他是——”
她要说出名字了。
一旦听到那名字，我今晚就休想安心入眠了。理智告诉我现在就该起身跑路，但我的理智永远斗不过感性。
完全是只自杀的老鼠。
我咬碎冰棍，提心吊胆地倾听。
“——格雷·威尔逊。”
西尔维娅清晰地说出了，我那救命恩人兼老师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