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望着杰克逊欢快融入舞池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从心底升起,
就在半分钟前,他还在一脸严肃地盘问乐师,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魔法的痕迹!一丝一毫都没有!
……难道说,这背后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我的感知极限?
我惊惧之际,身旁的达里安已经猛地拔出了他那华而不实的佩剑,呛啷一声架在了那名棕发乐师的脖子上。
少领主脸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但他还是死死盯着乐师,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喊道:
“邪术师!你到底对杰克逊做了什么?!快解开你施下的恶咒!否则本人就以金焰家族之名,当场斩了你!”
乐师的脸唰一下白了。他高举双手,颤抖道:
“您误会了,大人!这不是恶咒,萨寇菲格斯!”
“那到底是谁?萨……”
眼见达里安也将说出那名字,我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扑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不行,达里安少爷。杰克逊先生就是在说出那名字后出现异常的。其中一定有蹊跷!”
达里安浑身一震,瞳孔收缩,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他推开我的手,呼吸依旧急促,道:
“你……你说得对,少年。观察敏锐,很好……这个乐师……不,或许这舞池里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人’,都中了某种……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邪术。”
他强作镇定,重新用剑指着乐师:
“乐师卡尔,站直!让本人仔细看看你!”
“是,是的!”
乐师忙笔直站好。我仍旧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魔法的痕迹……也就没法用第三符文沉默。
达里安上下观察着一遍乐师,接着眼神猛然一变。他用剑抵住乐师的腹腔,然后猛然用力,将手风琴向上挑开。
乐器后面……不是血肉之躯。
而是一个空洞。
一个从脖颈下方开始,贯穿整个胸膛,一直延伸到接近肚脐位置的巨大空洞。
森白的肋骨和暗红色的血管组织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腥气。
那创口看起来异常新鲜,边缘却没有一丝血迹流出,仿佛时间连同血液一起,在伤口形成的那一刻就彻底凝固了。
……只有噩梦中才会出现的东西。
我真的还清醒吗?或者说,我真的还活着吗?
我真的还清醒吗?或者说……我还活着吗?这里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心绪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混乱起来。
我狠狠咬破嘴唇,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强行将我拉回现实。
冷静!必须冷静下来!学着威尔逊先生……学着西尔维娅……整理情报,分析状况,制定对策!
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已经死了。如此看来,舞池中的其他人也……?
达里安发出一声惊叫。
“怪物!”
达里安一刀刺入乐师的脖颈。
然而,那伤口依旧没有流血。
不仅如此,卡尔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任何恐惧或疼痛的表情,反而再次露出了那种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完全无视自己脖颈上新增的伤口,甚至无视达里安的佩剑还在里面搅动,在骨骼摩擦、组织断裂的刺耳声中,缓缓转动脑袋,重新面向领主维图斯,用温和的语调道:
“领主大人,午安。感谢您赏光。您一直望着我们这边,是我们的演奏有什么不合您心意的地方吗?”
分明是他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达里安浑身一颤,松开剑柄,退至我身边。卡尔又转向杰克逊原本站的地方,并朝我眨了眨眼,继续道:
“那是当然!这位年轻的先生不就是刚刚在舞会上夺魁,把丰饶角杯抱回家的那位‘舞会明……”
他的话,在半途中被灼热的爆鸣声打断。
一直沉默的维图斯·金焰出手了。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目光一凝,一团高度凝聚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火球便凭空出现,精准地轰穿了卡尔的头颅!
乐师的鼻子和嘴巴连同大半个面颊瞬间被高温气化、轰飞,整颗脑袋如同朽木般在烈焰中熊熊燃烧。
然而,即使只剩下焦黑的眼眶,那里面似乎依旧残留着澄澈的笑意。
他竟还用着不知何处的器官继续断续发声:
“断断头的的的死死死者,哪……”
“达里安,亚当,退下。”
身旁的空气骤然升温,强烈的魔力波动让我皮肤刺痛。
我不敢怠慢,立刻拽着几乎吓傻的达里安向后急退。
领主维图斯缓缓脱下右手的手套,露出保养良好但指关节粗大的手掌。
灼热的火元素在他掌心疯狂汇聚,转瞬间便凝结出数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爆裂火球。
他如同投掷石子般,将这些火球接二连三地、精准地砸向那具还在试图“说话”的躯体。
剧烈的爆炸声中,卡尔的残躯遭到了彻底的破坏。
脑袋崩裂,胸腔炸开,四肢断裂飞散,焦黑的骨架变得支离破碎。终于,他那残破的脊椎再也支撑不住,整具焦尸彻底垮塌,散落成一地冒着黑烟和火星的焦炭。
……饶是如此,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我们,直到燃烧殆尽。
望着地上那摊人形的灰烬,达里安忽然抬起头,茫然的视线在我、领主以及舞池中那些依旧在欢快跳舞的“东西”之间流转。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声音干涩地低语道:
“想起来了……那个名字……本人曾在父亲的书房里……那本禁书上看过……对,对了,十年前……无名魔族率领兽潮来的那一夜……”
达里安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消失在空气中。
但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我的心上,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焦黑的房屋……倒毙的尸体……父亲那张惨不忍睹的、被撕裂的遗容……
无名的魔族?兽潮来袭的那一夜?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提到那个该死的夜晚?!
领主重新戴回手套,道:
“没错,儿子,你记起来了。
“亚当,你也仔细听好。十年前那个所谓的‘无名魔族’,并非魔王军的成员,也不是为了侵略或毁灭而来。它的真正目的,是它随身携带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古老到荒谬的怪书,外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古老魔法防护,由古魔族的语言写成。”
“据法师们的艰难解读,那是一本祷告书,或者说,是一本仪式指导书。
“它详尽记载了某个禁忌的仪式,并声称只要能够将其完成,一位早已被遗忘的古老神祇便会重新降临尘世,并赐予仪式执行者……‘完美’的肉体。”
“而这位神祇的真名……就如我们刚才不幸听到的那样。”
完美肉体……
这和涅克罗斯追求的“三眼仪式”的目标,几乎完全一致!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领主大人……那本书……您还记得那仪式的具体内容吗?”
领主摇了摇头。
“抱歉,我已将那书焚毁。时至今日,关于仪式本身,我唯一还能记起的,只有古籍扉页上的一句话。
“‘聚齐三眼,寻得沟通生灵与冥界的使者,石棺的主人便会投以一瞥。’””
聚齐三眼……沟通生灵与冥界的使者……
伴随着领主的回答,那种黏腻、阴冷、令人作呕的不详预感再次爬上我的胸口,紧紧缠绕住我的身体,几乎让我窒息。
我本以为,十年前那个夜晚,那些杀死父亲、毁灭了我家园的怪物和灾难,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远去。
但它们没有。它们只是暂时蛰伏了起来。
现在,某种阴暗而恐怖的联系,再次将我拉了回去,拉近了那根源。
领主说的无疑就是“三眼仪式”。
唯一有点不同的,也就是需要“生灵与冥界的使者”这一点——而这名使者根本不作他想,就是涅克罗斯,大差不差。
……等等,难道说,那个晚上,涅克罗斯也在镇子上?
可威尔逊先生明明调查过镇志,里面根本没有记载啊!
就在我心乱如麻、惊疑不定之际,达里安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兴奋,惊喜道:
“父亲,我们一定是在那所谓的冥界!本人记得,那书中同样记载了活人脱离冥界的方法!”
领主道:
“正是。只需寻得一瓶由星神亲自祝福过的圣水,循其指引,便可重返现世。”
我的心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道:
“抱歉……二位或许还不知道。镇里的圣水已经被破坏了……一瓶都不剩了。”
领主露出微笑,指了指高悬在舞池中央的平台。
我这才看见,其中一个椅子上,竟躺着一块水晶。
领主道:
“亚当,你可莫要忘了,这祭典可是在星神教徒的见证下开始的。
那位教徒拥有两块作为星神圣物的水晶,其效果可与圣水媲美。其中一块被用作了‘星神之眼’……也就是今年的奖品,另一块则被他留在了平台上。
“只要能拿到水晶,我们便可脱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