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的表情在瞬间凝固。我心下一惊，连忙在掌中凝聚魔力，以防变故。
不过，他并未发难，而是笑得更加夸张肆意。
文雅点说像是看了好戏的观众，直白点说神经病一个。
见此情景，修女的肩膀倏地紧绷，轻轻咬住了嘴唇。
格雷开口道：
“不愧是星神的使者啊，说起话来就是高深莫测。金钱无用，武力可鄙，那您到说说看，想依着什么生存生活？”
修女握紧胸前的“星忆之瞳”，道：
“自然是信仰。我知道您对我们抱有偏见，这亦是无可奈何。但还请莫要因人的恶行而怀疑神的意志，祂将永远护佑我们左右。”
咦？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看外貌，修女差不多四五十岁……也许知道一些格雷没告诉我的事？
我正思忖间，格雷向前逼近一步，不稳的戾气迫使修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他的目光落在修女的吊坠上，说道：
“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
“若我记得没错，您前几天被残杀时，也是这样紧握着它，嘴里祈祷不休吧？
“怎么样？结果呢？星神让刀停下了吗？让您停止颤抖了吗？让您接受死亡了吗？
“修女大人，院长大人，神明的使者大人，您有安心吗？”
随着他步步紧逼，修女额上渗出冷汗，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无数圣徒都已证明了信仰的力量，是我自己修行不足而已。而且，您与我终究都在最后侥幸生还了，不是吗？”
听闻此言，格雷的表情一怔。下一刻，他嘲弄的笑容尽数消弭，被澄澈的怒意替代。
不是，为啥啊。
今天他好像情绪有点不稳定。
格雷抬起手指，高声道：
“说什么鬼话？你还能在这苟延残喘，与什么信仰神明没有半点关系！你以为是谁救了……”
说到此处，格雷神情一凝，望向修女身边。
几名孤儿放下面包，跑到了两人之间。此刻，他们紧紧抱住修女的手，浑身轻颤，却仍在与格雷对视。
修女将孩子们护至身后，趁隙道：
“请不要怪罪这些孩子……他们刚刚失去父母，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格雷皱起眉头，脸上的愤怒渐渐远去，转为厌恶。
数秒粘稠的沉默之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回到梅丽身边。
“走吧，去下个地方吧。”
说罢，他便径直踏着草坪远去。梅丽面带歉意地朝修女点了点头，随即快步跟上了格雷。
呃，走的好快。这下只能马上去追他们了。
亚当低声道：
“达里安说今天约好了和威尔逊先生上午在法师团见面。这个‘下个地方’八成就是法师团，不用急着跟上去。”
这家伙怎么能读懂我的心思？有点吓人。
“谢谢。稍等哟。”
我和亚当猛拍彼此，解除了双方身上的药剂效果，走向修女。
见我们接近，修女收起疲惫和不安的表情，露出笑容，深深鞠了一躬。
“欢迎，愿星光照亮你们的前路。多谢二位在祭典上舍命相救。”
我得意地伸出手，装模作样地学着信徒的样子点了点眉心，道：
“保护无辜是我的责任。不说这个，您刚刚似乎和那位勇者先生起了点冲突？”
修女苦笑一声，道：
“让您见笑了。我临时上任，还不是很熟悉待客的规矩。”
“怎么会。纯粹是那人太过不可理喻而已。您做的很好哟。”
修女错开视线，望向修道院的外墙。
“感谢您的宽容，但勇者大人的愤怒其实情有可原，是我等该承受的惩罚。”
我和亚当对视一眼，道：
“若是不介意，可否请您详细讲讲？”
“……自然可以。”
修女摸了摸身侧孩子的头，轻声让他们回到桌边。确认无人在听后，她道：
“您似乎与勇者大人颇为熟悉。他应该与您说过，自己是在本镇的教堂里度过童年的吧？”
“姑且是有听说。但他的言行实在……和信徒有点点不同。”
“那也是难免的。他的生父是个默默无名，随处留情的浪子，生母则是一名教导修女……也是前任主教的女儿。
“星之神虽不介意我等信徒婚嫁，但主教本人希望女儿穷极侍奉神的道路，起码不能因一段露水情缘诞下子嗣。
“在勇者大人的生母不幸患病回归高天后，主教……对这孩子做了不可饶恕的事，试图夺取他的性命。
“不，不只是他。我以及许多修士当时也在教堂内，也对此事有所耳闻。可是，我们却统统视而不见，几乎令这位伟大的英雄真的夭折在此。”
修女的声音轻柔清晰，周围的气氛却渐渐凝重。
……格雷，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呢。我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停顿一会后，修女望向我，继续道：
“恕我冒昧，您每次谈到勇者大人，语气都会带上一丝怒意。之所以想要了解他，应该不单单是因为好奇吧？”
“他对我说了些很过分的话。我只是想弄明白……那些话包含了几分真心。”
修女露出真诚的笑容。
“勇者大人经历了我这乡野村妇无法想象的漫长旅途，我不敢奢望能够理解他的内心。
“但起码，当初在教堂寄住的那个孩子，绝对不会厌恶您这样的人。”
我看着不远处大口啃面包的孩子们，心情不由转好了一点。
呃呃，我是不是有点太好搞定了。
“谢谢您。非常有帮助。”
“祝愿您和他都能得偿所愿。”
我朝修女浅浅俯身告别，拉着亚当转身离去。
……
半小时后，我跟着亚当来到镇外河边的旧水力磨坊。这里已被改造成一处法师训练场，穿着黑袍的法师在其间来往、练习。
还挺正式的，魔法傀儡、检测仪和防护结界都有做。但为啥要选旧磨坊啊，一点气势都没有。
亚当隔着河看向训练场，面带讶异道：
“人比上次来时多了不少啊……啊，你看，威尔逊先生果然在那边。”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如他所言，格雷与梅丽正一齐走向磨坊的门口。胖哥哥达里安、以及白袍的首席法师正恭候在那里，二人脸上带着惨淡的笑容。
